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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谭赵】透明人间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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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搴舟中流

 

所谓世事难料,就是赵启平作为青年技术骨干被徐航抓到新的临床实验室奠基仪式上发言的时候,发现谭宗明就坐在底下观众席的第一排。

赵启平从小就参加各种演讲比赛,从来都不怵在公众面前发言,但这得建立在家人朋友不出席的基础上,否则羞耻感太强烈,还不如当场给大家表演个后空翻比较痛快。

谭宗明一直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说老实话赵启平心里就跟自己的豆瓣账号被院长知道了一样崩溃,只好抬头让目光落在礼堂二楼的空座上,避免和谭宗明的目光直接接触。

好在那篇发言稿是赵启平亲手写的,就算不偷瞄也能大致说下来,主题思想有二:感谢隆泰公司和宇厦公司的捐赠以及对祖国骨科医学事业的支持,顺带着展望六院骨科的未来发展。

赵启平把发言糊弄完,赶紧要往外走,被站在台阶旁的徐航一把拉住:“别走啊,待会儿还要去奠基呢,院长让你也参加,大家一块儿拍张照。”

“我是个小虾米,就不跟大牛们同框了。”赵启平甩了甩手,和谭宗明的目光不期而遇,气得那个牙痒痒,要是早说你要来,我可死活也不会答应上台发言的。

“什么小鱼小虾的,你是咱们骨科的门面,找你照相就是图个好看!”徐航扯着赵启平的手腕往胳膊下一夹,拖着他就往观众席上走,好巧不巧地在谭宗明身后坐下来。

 

“小赵医生,你的发言很精彩。”谭宗明侧过头,微笑着跟赵启平打了个招呼。

坐在谭宗明身边的院长和一旁找自己眼镜的徐航闻言忽然齐刷刷转过头盯着赵启平。

都看我干什么,不是你们合伙坑我给谭家老爷子治病的吗?

“谢谢谭总,这其实都是我们院领导的真实想法,我还没有讲透。”谭宗明投之以虚情假意的夸奖,赵启平报之以装模作样的微笑。

谭宗明微笑不语。院长显然对赵启平这番恭维很是受用,亲自指示:“赵医生啊,待会儿跟我们一起去参加奠基仪式,你可是我们院骨科生力军的代表。”

徐航拿胳膊肘碰了碰他,一副“你瞧我没骗你”的表情。赵启平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等宇厦和隆泰的两个副总说完废话。前面的椅背上方露出谭宗明的一小片脑袋,要不是场合不对,赵启平真想一口咬上去。

 

不过是上次在谭宗明面前无意中嘲讽了几句新闻里被带走的某大集团老总,至于这么记仇吗?

在上海提起那个集团,大家都说:“哦,听过的听过的。不是说皇亲国戚吗?怎么还是进去了?”赵启平也不知道是怎么跟谭宗明聊起这个话题的,大概是因为那几天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向来对市场风向特别敏感的上海人民几乎都拿这个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谭宗明并非赵启平想象中那样理所当然觉得大快人心,而是相当沉默谨慎,只说:“做生意很多时候都像在悬崖边上行走,还站在崖上的和掉进谷底的,区别不在于能力,而在于运气。”

赵启平冷笑了一声:“那他们仗着自己的家世背景轻而易举获得了别人无法企及的资源和能力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有掉下悬崖的一天?”

谭宗明微笑着摇头:“小赵医生,人总是爱高估自己。他们如此,你我也是如此。”

赵启平听到这话并不开心,得理不饶人的毛病又犯了:“谭总,我可以认为你这种乡愿的态度是出于兔死狐悲的同理心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谭宗明居然不否认,他放下酒杯,“毕竟曾经是带我入行的老大哥,不去落井下石姑且算是积点功德吧。”

 

赵启平自然不知道谭宗明和这几天上海人民群嘲的对象有这等渊源,就像他不知道隆泰公司其实是晟煊集团旗下专门负责基建投资的子公司一样。那天晚上并不愉快的告别之后,赵启平并非没有小小的后悔之心,但站在当时他对背景一无所知的立场上,他说的那些话也只不过是大部分看到新闻的普通人会做出的反应罢了,并非有意对谭宗明的落难故交冷嘲热讽。谭宗明言外之意倒像是他故意落井下石似的,天地良心,赵启平觉得自己不说是百分百正直吧,也绝对不会干没有根据背后论人短长的事情。所以他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关灯睡觉,谁爱道歉谁道歉去吧。

 

新的临床实验中心按规划要建在住院部的东南方向,正对着小门。还没正式破土动工,只是把原来的平房推倒,整出了一片空地。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隆泰也有意捐一笔钱给医院,原本答应独家赞助的宇厦集团因为冠名权正在和医院扯皮,迟迟不肯将钱打过来,才搞得工程拖了这么久。

原本的杉树、樟树早给砍得干干净净,这个季节的冷风能从小门一路卷到住院部,路上妖风四起,飞沙走石,护士每次推着换药的小车都跟穿越大沙漠没两样。也有往院领导信箱里反映情况的,领导的回答是等实验中心的楼造起来就好了,大家就当是为医学事业的发展多委屈几天。

幸好当人肉空气净化器的日子终于到头了,两家企业因为江西的一个城区改造项目有了合作,彼此卖个面子,冠名权和后续合作的事情就好商量了。最高兴的还是院领导,不仅顺利拉来了两家公司的赞助,还顺带着把提高医院横向科研项目绩效表彰基金规模的事情给解决了,一石好几鸟,做梦都得笑醒。

面对着宇厦和晟煊的两尊财神爷,院长自然是不敢怠慢。奠基的石碑被稳稳埋入黄土中,院长请两位老总同时铲起第一锹土。

赵启平和谭宗明中间隔着两个人,余光瞥见他微微卷起的袖口处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臂。手臂在冷风中呈现出坚硬的线条,谭宗明确实比初见时瘦了许多。不幸的是彼时正好妖风四起,黄沙打着旋儿冲人满头满脸地招呼,奠基仪式只好匆匆结束,所有人在礼堂大厅里稍事休息,等天气好些再出去拍合照。

 

赵启平对着礼堂正中那面大仪表镜整了整衣领,发现镜子里多了一人——谭宗明。

谭总明把手帕递给他:“小赵医生,请用。”

“不用了。”赵启平也从自己口袋里抽出条手帕,“我也有。”

“我不知道小赵医生你什么时候有了用手帕的习惯。”谭宗明看着赵启平用手帕轻轻掸去白大褂上的尘土,在他印象里,赵启平穿上白大褂变成小赵医生的时候,一向比较严肃。

“事先声明,我这可不是故意跟你学的。我妈前段时间去日本带回来的伴手礼,不用白不用。”赵启平清了清嗓子,觉得有必要跟谭宗明解释一下。

迅速把那方手帕给叠好塞回了口袋,他可不想让谭宗明看见上面印的小兔子和粉樱花。

 

有人喊了谭宗明一声:“谭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边啊?”

谭宗明回头一看,微笑回应:“王总,我稍微出来走走,透透气。”

“那我先撤了。”赵启平拔腿要走,被谭宗明不动声色地拦住。

“王总,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骨科的赵启平赵医生,我们家老爷子的主治医生。”谭宗明又转向赵启平,“这位是宇厦集团的王总。”

“王总你好。”谭宗明的手掌就贴在赵启平后背,赵启平不好转身就走,硬着头皮朝王总伸出手。

“哎呀,赵医生真是年轻,真是青年才俊。我们家那位常年颈椎不好,下次让她来找赵医生你看看。”王总满面笑容跟赵启平握手。

“随时欢迎。”场面话谁不会说啊,赵启平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王总,上次说等我回国请你和王太太吃饭,你看我这忙起来就忘了时间,一拖拖到现在。既然咱们今天见到了,不如晚上赏光一起吃顿饭?”

“当然当然。”王总喜出意外,“谭总的邀请我怎么好拒绝。”

“小赵医生,我也没来得及请你吃饭呢,要不晚上你也一起来?”谭宗明看着赵启平,目光十分之诚恳殷切。

“晚上恐怕不行,我……”赵启平交际的段位跟谭宗明没法比,他还在编拒绝的借口,王总就开始在旁边帮腔了。

“对对对,赵医生应该来,人多热闹嘛,就算大家交个朋友。”

谭宗明在圈内并不是拉帮结派搞党同伐异的那类人,他能在明争暗斗的各派大佬中间稳坐钓鱼台,一是靠他以真本事服人,视资本市场为博弈场而非单纯的赌场;二是他和每家都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不过分亲近也不故意冷淡,在商言商,不搞私人恩怨那一套。

王总还从没听说过谭宗明在圈内有什么特别的好友,如今看来这位赵医生跟谭宗明的关系倒是非同一般,他自然不会错过拉拢的机会。

“赵医生,那就这么说定了。”王总笑眯眯地做了个要去打电话的手势,“你不来我们可是不敢开饭的,你千万得赏光啊。”

 

“谭总,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赵启平向来最厌恶别人强迫他做违背意志的决定,不由怒火中烧。

“小赵医生,你在生我的气。”谭宗明使用的不是疑问语气,而是陈述句。他已经渐渐摸清了赵启平的性格,只是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想去试探赵启平底线的好奇心。换句话说,他就是故意在惹赵启平生气。

毕竟,小赵医生怒气冲冲还要强自克制的样子实在有趣。

一个人的怒点,往往最能体现出这个人的本质。谭宗明看见了赵启平心里那条奔涌的河流,他要涉河而过,必须得知道那河有多宽,水有多深。

现在他就得小心了,再进一步可就有翻船的可能。

“你凭什么认为我生气了?”赵启平听了谭宗明的话,反倒笑起来,他永远不愿意失了自己的体面。典型的死鸭子嘴硬。

“我看出来的。”谭宗明说,“我想我大概知道你生气的理由,不管怎么说,希望你接受我的道歉。”

“谭总,你未免太自大了吧?”赵启平抱着手臂,挑眉看谭宗明。

谭宗明笑笑:“那请小赵医生给自大的我一个重归于好的机会,行吗?”

赵启平的目光落在门外的瓷砖上,一声不响。

 

院长助理开始通知大家准备出去拍合照,赵启平跟在别人后头往外走。

谭宗明说:“小赵医生,你还没有答复我呢。”

赵启平回头抛了什么东西过来,他下意识接住了。看样子是一管医院自制的护手霜。

他用眼神问赵启平这是什么意思。

赵启平没说话,只是举起自己的手向他挥了挥,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去。

 

许久之后的某天,谭宗明和赵启平聊天。

“你用的护手霜是医院自制的?”

“是啊。”

“这个护手霜里有什么特殊成分吗,是不是抹了手指都像你这么长?”

“当然不可能了,我这是天生的。”

“那真遗憾。”

“你遗憾个什么劲儿啊?”

“最近我总是惋惜自己手指还不够长。”

“……”

“还好有别的辅助手段。”

“谭宗明,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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