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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谭赵】透明人间 20

※写大半年才写这么点,我要狗带了。


20 给多一个吻

 

赵启平和表妹多年未见,重逢却无寒暄机会,提了行李急匆匆从机场奔出,一脚油门踩下,马不停蹄往市区而去。

阳阳和赵启平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瘦,只不过她并未继承母亲的美貌,和父亲肖似的高鼻深目在她脸上显得有些粗硬。赵启平从她出国留学之后便很少见她,比起过去那个全家提到就要摇头的叛逆孩子,阳阳如今扎根大洋彼岸成家立业,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搭配让她仿佛改头换面,人人羡慕她较之从前美得惊人。赵启平却从那张精心修饰过而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上读出了潜藏的疲惫与忧虑,还有,愤怒。

这种愤怒随着离家距离的缩短而越发明显。赵启平在楼底下给车子熄了火,出于对阳阳脾性的了解,他拉住表妹的胳膊,好心劝慰:“折腾了那么久,上楼先好好休息,姑父没事的,你放心。”顿了顿又说:“我爸早上带着你妈妈去报警了,你吃点早饭,边吃边等。”阳阳生硬地点了下头,一把推开车门。

 

赵妈妈早就在屋里等着了,一见面就拉着阳阳的手拖她到餐桌边坐下。昨晚大家都彻夜未眠,赵妈妈早上强打精神准备了早点,每个人都是吃几口就不吃了。阳阳倒显得很平静,仿佛之前那个在车上一路攒着劲儿的人根本不存在似的,她慢慢喝掉小米粥,又吃了半碟生煎。

赵妈妈摸摸她的脸,冰凉冰凉的,心里叹了口气:“阳阳,不要紧的啊,你不要过分担心。”

阳阳嗯了一声,放下筷子:“舅妈,你不用担心我。我爸爸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他不会扔下我不管的。这次真的麻烦舅舅舅妈了,你们有事情就去吧,我在家里等。”

赵妈妈最近都在忙学生预答辩的事情,实验室那边还在等着。她虽然还心怀忧虑,但阳阳格外通情达理,看样子也不像要歇斯底里,她想着忙完学校的事情就赶回应该也来得及。

赵启平揽着她肩膀来到玄关,悄悄说:“妈,你先去学校吧,家里有我陪着就行了。”

赵妈妈压低了声音嘱咐:“等会儿你姑姑回来,可别让她俩吵起来,明白吗?”

“明白。”赵启平伸手从衣帽架上摘下大衣给赵妈妈披上,“我保证不让她俩打起来。”

 

确实没有打起来。阳阳和姑姑根本没有交谈的机会。从赵爸爸和姑姑进门开始,阳阳便似乎有意避着她,把自己坐在沙发上的亲妈当做空气。

“公安局那边说按照辖区原则,人在杭州失踪的话不归他们管,除非是有证据表明人在上海不见的。”赵爸爸早上去公安局见了熟人,跟小辈们转达警方的意思,“所以这边也不好立案,不过他们分析友轩应该只是受到刺激离家出走,其他……其他意外的可能性比较小。杭州那边立案的话可以调取监控,给手机定个位之类的,应该不难找到人。”

“那我现在就回杭州。”阳阳站起来。

“别急。”赵启平拍拍她的肩膀,柔声说,“成年人失踪立案还是需要一系列手续的。大家都一夜没睡,等吃过午饭,我送你和姑姑回杭州。”

阳阳似乎接受了赵启平的提议,重新坐下。她和姑姑各自占据沙发两头,谁也没搭理谁。空气如有实质般胶着着。

赵启平和赵爸爸颇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所有人的神经都因为这串急促的铃声而紧绷起来。赵启平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拿起了话筒。

“喂,你好。”他试探着打招呼。

电话那头是一片无言的空白。阳阳几步跨到电话机旁,把脸贴在听筒上,努力分辨电话那端的稀微呼吸声是否为她所熟悉。

依旧是令人难耐的沉默。

“我是平平,姑父你在吗?”赵启平轻声说。

没有回答。阳阳抢过电话,咬着牙说:“爸爸,我是阳阳。爸爸,我好想你,你回来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台电话上。赵启平按下了免提键。

略带沙哑的声音终于跟随者电波传来,有种失真的模糊感:“阳阳,别怪爸爸。也……别怪妈妈。”

一直在沙发上低头不语的姑姑因为这声音打了个激灵,她猛地跳起来冲到电话前,牙齿打着颤:“陆友轩,你混蛋!”

“你闭嘴!”阳阳推开情绪激动的母亲,抓着电话,几乎要哭出来,“爸爸,你回来吧,爸爸。”

电话那头的声音和平时一样温柔:“阳阳,回美国去吧,爸爸希望你活得开心。别担心我,也别找我,好吗?”

眼泪夺眶而出,阳阳的喉咙哽住了:“不……你什么都不明白,你们什么都不明白!”

电话挂断了。忙音像是一个个压抑的鼓点,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赵启平轻轻从阳阳手里取出了听筒,重新放回电话上。唯一的好消息是,至少他们要找的人还平安无恙。

 

姑姑被赵爸爸揽在怀里,双眼茫茫然,不知看向哪个方向。她这大半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打击,现在只是一遍遍说:“混蛋……你骗我。”

“你矫情够了没有!”阳阳突然吼了一声,把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你添什么乱啊?要不是因为你,爸爸他能一声不吭就走了吗?”

“阳阳,冷静。”赵爸爸沉声说,但阳阳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讨厌你,你知道吗?”阳阳冷冷看了眼自己的母亲,每说一句话都像噙着冰雪,“我并不是恨你对我的胡乱管教或者是漠不关心,你爱不爱我,我一点也不在乎。我恨的,是你的天真无知。我和爸爸都难过的时候,你凭什么那么快乐?!你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付出,凭什么被所有人爱着而不吃一点苦头?”

姑姑的脸瞬间纸一样苍白,又慢慢涨红,她的声音在发抖:“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难道对你爸不好吗?我有做过一点对不起他的事情吗?我对他那一大家子不够慷慨和善吗?就说你,我对你还不够用心吗?他凭什么一声不响把我抛弃了,你,又凭什么来教训我?”

赵爸爸想在母女俩剑拔弩张的战场上稍作调停,他想说些什么,赵启平冲他摇了摇头。

“凭什么?”阳阳笑了两声,“我是没资格教训你,我不是个好女儿,你也不是个好母亲和好妻子,谁也别怪谁。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根本不爱我们,你只爱你自己。爸爸不想再假装下去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她在母亲错愕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来,拎回自己的包,对赵爸爸说:“舅舅,辛苦你和表哥了。既然爸爸说没事,那就尊重他的意愿,不用再找了。”

赵爸爸皱紧了眉头:“阳阳,你打算怎么办?”

“我先回杭州一趟,整理一下爸爸的东西,不过不用表哥陪着了,我一个人能搞定。”阳阳整了整衣领,“我跟公司请的假还剩一个礼拜,好久没回来,我也想趁这个机会散散心。”

赵启平问她:“真没事?”

阳阳点头,露出一点笑意。恢复成以往那副无坚不摧的刚强模样:“我是什么性格你清楚。真没事,有事我不会硬抗。”

赵启平知道多言无益,只好送她到玄关,叮嘱她有事务必联系。

阳阳让他不必送自己下楼。

身后啜泣声越来越急,她淡淡说了两个字:“晚了。”没有回头。

 

谭宗明替赵启平打开车门,春夜的寒意跟着赵启平一起钻进车厢。赵启平长长呼了口气,轻轻笑着说:“好冷啊,明明已经三月了。”

谭宗明贴心地把空调往上调了几度,赵启平脸上浮出淡淡的红色。

“嗯,你怎么不说话?”赵启平活动了一下手指,发觉谭宗明一直在盯着自己。

“我在等你先说。”谭宗明微笑,意有所指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赵启平的脸腾地烫了起来。那个无意为之的吻因为种种巧合的耽搁,现在似乎已经被对方认定是蓄谋已久的天大阴谋。

“我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赵启平故意岔开话题。

“有消息说几天前在云和附近看见过相似的人。”谭宗明停顿了一下,“如果要去找的话,我可以让那边再配合你们。”

赵启平摇了摇头。他终究是抵不过对亲人行踪的关切,转向谭宗明寻求帮助。谭宗明说自己并非神通广大无所不能,隔天却传给他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清瘦,手上提着一袋子东西,正低着头在某家小卖部门口结账。

果然如同电话里说的,姑父平安无事。他想要的或许只是平静的生活。

“要把消息告诉你姑姑他们吗?”谭宗明问。

“暂时保密吧。”赵启平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被夜风吹拂起舞的杨柳,“我想阳阳应该不久就会自己找出她爸爸下落的,她从来都是个行动派。”

而在那之前,就让姑父再清静几天吧。

 

“我们有五天没见面了吧?”谭宗明边开车边说话,“我以为,你是在生我的气。”

谭宗明说话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赵启平却觉得自己快被这淡然的笑意给逼上梁山。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谭总你想多了。”赵启平不自然地转过头去,看巨大光斑在车窗上不停变换。

为什么会有那个吻呢?夹子一样的吻。

谭宗明说:“我没有想多。小赵医生,是你想得太少了。”

 

车子靠着路边停下。这里不是原定的目的地,他们本来约好去吃饭的。窗外闪着朦胧的路灯光,杨柳如春汛一般浮荡。广场上散步的人们好奇地打量着突然停下来的车子。

“谭总,这里是公园,不好随便停车的。”赵启平突然有点发慌,只希望谭宗明快点把车子开走。

“小赵医生,你看,有吹泡泡的。”谭宗明似乎一点也没感受到赵启平焦灼的心情,他隔着车窗把灯光广场上吹泡泡的小孩子指给赵启平看。

小孩子手里拿着广场边上售卖的几块钱的泡泡水,互相追逐打闹。泡泡在空中飘荡,像这个夜晚悄悄吐出的呼吸。失去了日光下的绚丽色彩,它们只是一个接一个在空中沉默地破灭而已。

快乐的儿童自然不能体会大人看到肥皂泡幻灭时的心惊。他们还有整个人生等着去挥霍。

“我已经不年轻了,小赵医生。”谭宗明的语气变得寂寞,“我不想谈一场把自己困在肥皂泡里的恋爱。‘噗’的一声,什么都没有了。那样我吃不消的,请你谅解。”

赵启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胸口揪紧了,他怕自己会错了意。

“所以如果你只是一时糊涂,我们可以当做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谭宗明似乎在斟酌语气,“老爷子很喜欢你,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世界在此远去,赵启平的心跳得飞快。谭宗明在说什么他几乎没有听清,只注意到谭宗明的脖子上有条筋一直在跳动。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那条青筋。他当然知道那是动脉,它将心脏流出的血液送到全身。

谭宗明握住了他的手。

 

广场上的喧嚣声再度响起。世界从边缘被拉回。有人接好了音响,歌声掺着春天的气息被送到耳边。

赵启平用手指梳开谭宗明的指缝,两只手慢慢十指交握。

他望着谭宗明的眼睛,目光里有夺人的神采。

“你不会在那里。”赵启平指着夜空中无数如梦境般幽浮的泡沫说。

他低头笑了一声,将谭宗明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口。

“你在这里。”

他的脖子上,也有跟谭宗明一样的血管在猛烈跳动。

 

沉默许久。谭宗明关掉了车顶灯,俯身在赵启平脖子上落下一枚吻。小心翼翼的一个吻,贴在血管上。像小心翼翼吐露出的秘密。

今夜只有你我知道。

 

“或是这晚太早/不应跟你拥抱/却也许不是太早/其实时日我已虚度/但愿你对我好/和真心不要草草/也许今夜我只好/半醉中甘愿赌一铺……”

如让你吻下去。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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