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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安雷】仿生狮子会梦见电子骑士吗? 01

※本来想写个万字左右的短篇的,结果5000字只开了个头。

※应该不会太长,偏科幻的题材比较苦手。

※安哥部分旧设,其他的都很随意。


这样,我就使他们出埃及地,领他们到旷野。将我的律例赐给他们,将我的恩典指示他们。人若遵守,就必因此活着。(以西结书20:10-11)

 

01

 

安迷修读到了一系列关于最近发生在雷王星上的不幸故事的报道。这些报道占据着星际间发行量最大的几家报纸的头条,在它们云遮雾绕、彼此矛盾的描述中,雷王星的首都星城头天晚上刚落入叛军的占领,第二天凌晨又迅速被保皇派光复。略过那一堆耸人听闻的伤亡数字,安迷修对穿插在整版报道中仅有寥寥数语的前雷王星首相叛逃的消息格外感兴趣。

“国王谕令,褫夺前雷王星首相及上议院议员霍尔·伊思丹顿的一等公爵爵位,并在全帝国及星际联盟范围内对其进行通缉。帝国臣民凡有擒获此人者,均有权将其就地正法。星际联盟公民有将其缉捕归案者,授予雷王星荣誉公民称号,给予赫尔港口千分之一征税权。”

赫尔港是雷王星最富饶的港口之一,专营酒水贸易,它向星际联盟出口酒类的历史比当今的王朝还要久远。赫尔城里守卫森严,房屋按照统一规划建造,全都没有窗户,据说是为了不泄露黄金的光辉。墙面一律抹着掺了香草的白色膏泥,房顶的风向标上镶嵌着来自登格鲁星的红宝石,每一颗都抵得上底层星球公民三个月的个人税。

拿到赫尔港千分之一的征税权,那就意味着能够一步登天,跻身整个星际联盟金字塔顶端的人群之中。就是在历届赏金猎人的花红排行榜上,这也算得上一笔前无古人的肥差。

 

“要接这活儿吗?”老板娘把一满杯啤酒砸在安迷修面前,麻利地收走桌上的吃剩的餐盘和免费饼干。

“我跟您说过,我是个禁酒主义者。”安迷修叠好报纸,恭恭敬敬交还给老板娘,“我建议您应该在这么美丽的酒馆里提供些免费的果汁或者牛奶。”

“第一,这是餐厅不是酒馆;第二,你替我缴税的话,我倒可以考虑一下。”老板娘露出职业化微笑,将手一伸,“盛惠两枚金币。”

根据欧恩星球的规定,未持有许可证的个人不得对公众售酒。除了专门对政府公务员开放的价格高昂的大型公营酒场之外,私人开设酒馆均属违法。不过法律也为这颗星球上的酒虫们开了条小小的口子——餐厅并不完全禁止贩酒,如果酒水算在套餐里的话。这间餐厅的客人大多是矿区的工人和沿海的渔民,他们会为了喝上几杯便宜的伏特加一口气点上十几盘肉酱拌饭。

安迷修把两枚金币排在桌面上,又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另外十枚。“可爱的女士,一点小费,请笑纳。”

老板娘将她该得的金币扫进围裙,对剩下那十枚视若无睹。威士忌就是液体的税金,她没必要为了这点钱冒险。

安迷修于是把筹码翻了一倍。二十枚亮闪闪的金币摆在台面上太过引人注目,老板娘迅速把金币塞进袖子,若无其事地拢了拢头发。

她绕到安迷修背后,把报纸放回菜单底下,悄声问:“要打听什么?”

“霍尔·伊思丹顿。”安迷修低声说,“把你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都告诉我。”

老板娘发出不屑的轻笑:“二十枚金币买这种级别的消息,我的骑士先生,你可真是会做生意。”

安迷修耸了耸肩膀,露出歉意的笑容:“你知道,在下笔生意成交前,我实在有些囊中羞涩。”

“开多少价钱得多少消息是我这里的规矩。”老板娘端起一杯朗姆酒,咕咚喝了大半杯,发出愉快的叹息。“这位公爵大人出生在雷王星的布斯卡富人区,曾经做过国王三个儿子的老师,还是国王胞弟的大舅子,算得上皇亲国戚。至于为什么投奔叛军吗,没准是因为他还顾念着甥舅情。”

“叛军那边还没有放出关于他的消息。”安迷修在脑中回忆,“现在都有哪些人马在追杀他?”

“很多很多。据我所知,国王陛下已经派出了最精锐的禁卫军去追杀他;联盟也有不少像你这样靠拿赏金吃饭的人盯着他这块肥肉;最重要的是,听说他投奔的雷狮殿下似乎不怎么喜欢他,不过我猜他会给弟弟卡米尔一个面子的。”

安迷修将这几个名字默记在心。老板娘将剩下的朗姆酒一饮而尽,这代表本次的额外服务告一段落。

“多谢。”安迷修提起双剑,“要是我赢得了征税权,我会分你一半作为你让我寄宿的报答。”

老板娘用手指缠着头发,不再年轻的眼睛笑出细纹。“我宁愿你直接付我金币。连亮光都不允许存在的地方,我才不愿意去住呢。”

 

安迷修告别了快活的老板娘,在瑞恩的接驳站花费最后的金币登上了一艘去往雷王星的贸易飞船。由于近期发生在雷王星上的灾难,星际贸易颇受影响,所有的进出口货物都要在接驳站接受严格的检查。安迷修混上的飞船搭载的是一批新型燃料,它们将被输往战争的前线。

“战争”这个词已经在星际联盟颁布的通用词典中被删去。“联盟消灭战争”在安迷修还小的时候是个随处可见的标语。后来大概总算有人意识到消灭某物存在的最好方式是永不再提起,这条曾经铺天盖地的标语终于被撤下。在新纪元后出生的孩子们根本不会拼写“战争”这个词语。那怎么向他们说明正在雷王星上发生的事情呢?不必担心,报纸和广播里将会按照惯例采用“冲突”这个更加中性化的说辞。

在漫长的星际历史中,有许多词语被遗忘在星尘里,“骑士”就是其中之一。在星际联盟成立最初,那些派往各个星球巡查的专员被称为骑士。他们不仅承担着在星球间维持秩序的责任,还是星际的执法人员,负责追捕流窜在整个联盟区域内的通缉犯。骑士并非全职,仅在有需要的时候被召唤。在未被征召的时候,他们可能是尊贵的议员,也可能是普通的面包店老板。骑士采用的是世袭制度,父子师徒相传,依靠此种手段维系整个骑士团的正统。

安迷修的师父是上一任骑士队长,在他失踪之后,他的职位由安迷修的师兄继承,后来又传到安迷修这里。在联盟主席宣布取消骑士制度之前,他正好当了三十七天的差。

“骑士”这个只闪亮了三十七天的头衔,要花费安迷修的余生去维护。

 

雷王星坐落在联盟的最北端,再往北是极冻之海。起初它是一个以采矿和冶钢起家的巨型托拉斯,距离其十四光年的安奇拉星球衰败后,执政者将政府和大部分居民迁往雷王星建立了新的家园,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完成了从共和到帝制的转变。星际联盟最初裁定雷王星的政府不具有合法性,他们对领土的诉求不符合星际公约,严重威胁到了联盟成员的安全和繁荣。在雷王星支付了一大笔入会费,并且承诺以低价向各个王国出口稀有金属和钢铁之后,第375届星际联盟委员会终于通过法案承认了雷王星的合法地位,将它彻底纳入联盟管辖。

首都星城目前正是硝烟滚滚,飞船只能降落在陪都凯尔城附近。安迷修把自己的剑藏起来,跟随商队成员押送燃料进城。伪造的证件上显示他是一名飞船的驾驶实习生,来自林德尔星球。每次遇到盘查的关口,他就装作语言不通,只让商队的领袖开口交涉。他在很多关口都见到身穿黑衣的男人们沉默地隐藏在岗亭背后,目光幽暗如蛇,冷冷舔着所有通关人的脸庞。这些人归属于雷王星为搜捕间谍和叛徒所设立的组织——乌卡其亚。安奇拉语系中“冥王之眼”的意思。

为了避免牵连商队,安迷修在最后一道关口前和商队的人分道扬镳,并且将自己的证件换成了专门办法给工匠的通行证。

通往星城的最后关口,入关的人员遭受了最严厉的盘查。黑衣男人像影子般出现在每个人周围,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安迷修身上。安迷修按捺着心中的苦笑将证件递过去,为了制造逼真的效果,证件刻意做旧过。感谢全联盟最会做生意的欧恩星人,他们仿造证件的水准绝对远远胜过他们的烹饪水平。

面对盘查和怀疑的时候,要表现得适度软弱和焦急,但要记住不能逃避对方的眼睛。师父曾经教导过他如何在执行秘密任务时应付警察的盘问。安迷修回望那个黑衣男人的眼睛,适当露出一丝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林德尔的鲁奇卡区?”男人举着证件说,“那里出产不错的橡木。”

“是的,先生。”安迷修回答。林德尔语系的音节简单,词汇量远小于其他语系,需要通过九种不同的音调来区分同一种书写形式的不同含义。安迷修在说雷王星的语言时仍然在句尾使用了林德尔的第六种语调,这让他的发音显得有些生硬。

男人没有说话,一旁的卫兵举枪上前,过关的人群陷入了僵硬的沉默。安迷修垂着双手,依然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祝您在这里过得愉快。”长久的停顿之后,男人在证件上盖下签章,挥手放行。

 

星城是联盟中最大最富饶的城市。它占据着雷王星的海拔最高处,比起那些偏远矿业城市的污浊氛围,这里随处萦绕着洁净喜悦的气息,当然,是直到这场战争开始之前。现在城里由于战火的摧残而变得萧索,能供十六辆马车并驱的街道上很少能见到平民的身影。身穿红色天鹅绒上衣和白色马裤的士兵们骑着高大的马匹在街上巡逻,他们的脸上覆着比夜晚还黑的面具。

安迷修戴上兜帽匆匆前行,余光瞥见白马从自己身旁经过。金色的马镫上刻着一串编码,那是仿生生物的标识。这些马并非是在牧场上养育,而是在实验室人工培育出来的智能机器。尽管拥有跟珍贵的阿特勒斯马一模一样的外貌,它们的速度和耐力都要远超真正的马匹,最为便利的一点是,他们不必吃草。

避开巡逻的马队之后,安迷修才有空打量他钻进的这条小巷。根据他掌握的地图和久远前的记忆来看,这条小巷应该直通布斯卡区。雷王星的居民喜好白色,因此直通王宫的主干道都用洁白的玉石铺设,普通民众的住房也用奥斯布鲁特山脉采集的白石垒成。

安迷修在两侧高楼隔出的天空中看见了奥斯布鲁特峰顶的积雪。

令他意外的是,小巷里隐藏着许多店铺。面包店、肉铺和服装店的老板们将自己的产品统统摆上货架,仿佛是集体商量好了,打定主意要庆祝早就被这场不凑巧的战争毁掉的四月节。

安迷修用他带来的一小罐欧恩温泉水换了一套新的安奇拉式骑马装。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有过这么一套新衣。师父亲手帮他系好了反复的花扣,让他骑在自己肩头看四月节的游行花车。

 

在这个形如六芒星的都城里,在所有能被想象出来的路线交汇的中心,坐落着整颗星球上最宏大壮丽的建筑群。宫殿的墙体由纯白的玉石砌成,每一扇用黄金铸成的大门都镶嵌着用贝壳、绿松石和红玛瑙拼成的花纹,在高耸的宫殿顶端,陡峭的弧线和身后雪山的天际相接,长着翅膀的金色恶魔们匍匐在屋顶,替国王守护着他的王都。

安迷修曾经在那个迷宫似的宫殿中待过几天,实在算不得愉快。他沿着记忆穿过小巷,很快来到了整个星城最令人血脉贲张的所在——大斗兽场。如今这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老建筑失去了观众,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它的美丽必得以流血来显现。

穿过斗兽场,就是达官贵人聚居的布斯卡区,跨过国王大道就到。迎面又来了一队骑兵,安迷修隐入喷泉的阴影中躲避。

在哒哒的马蹄声中他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几声嘶吼。这队六人小组押解的是一只围栏粗壮的铁笼,嘶吼声就来自铁笼中囚禁的狮子。

 

巨大的,洁白的狮子。皮毛在阳光下像是最纯净的新雪。

骑兵们用马匹拖动铁笼,每挪一步,都会惹来狮子的咆哮。

安迷修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看见了彻头彻尾的愤怒。

有一个留小胡子的骑兵翻身下马,隔着铁栏杆用长满倒刺的皮鞭抽打狮子。狮子狂怒地吼叫着,奋力撞着铁笼。经过强化处理的钢铁闸门随着撞击一下一下拍打着栏杆,已经有了撼动的趋势。

骑兵脸上显露出惊恐的神情。他识趣地收了手,开始催促他的同僚们策动马匹。

轮子贴着地面滚动起来,刺耳的轴承转动声令人齿酸。小队朝着斗兽场前进,安迷修当然知道这样的猛兽被送进斗兽场会是什么命运。

狮子洁白皮毛上沾染了血痕,像红河在帕苏米特冰原上流经。

在这残酷的美面前,安迷修屏住了呼吸。

——他在白狮的耳后看见了一串编号。

 

先是烟花,然后是仪仗队。从全帝国甄选来的美貌的少年少女们穿着最华贵的衣服,从花车上往人群里抛掷银币和花环。再然后是帝国的大臣们,他们身着节日的礼服扮演神明的随从,坐在用鲜花装饰的象辇上,连眼皮都不曾抬起来一下。这些目不暇接的热闹笼罩着安迷修,在他的出生地,安静才是值得赞扬的美德。他如同一颗被丢进欢乐之海的石子,不由自主地往下坠落,这坠落是黑暗的,又像蜜糖般令人甘之如饴。

师父拍了拍他的小腿,提醒他:“你看,重头戏来了。”

安迷修跟随所有人的目光看过去。国王的御辇出现在游行的队伍中。他的车辇穷尽了人们关于奢华的想象,垂落的帐慢犹如弥天之云。国王本人无从得见,只从帐慢中伸出一只戴满宝石戒指的手,向围观的子民挥手致意。

那只手没有任何的出奇之处。比起师父的手,那只手小小的,白白的,有点像女人的手。

欢庆的仪仗继续前行,人群再度沸腾。安迷修按捺着对国王的小小失望,朝队伍看去。

这次出场的是国王的三个儿子。皇子们盛装出席,威风凛凛。年长的两位王子都戴着象征国王禁卫军的面具,作为国王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对象,他们同时也是禁卫军的统领。

最小的皇子在队尾现身。他的年纪和安迷修差不多,却在安迷修连骑马都要被严格监督的时候,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坐骑——一只仿生的白狮。

“看见了吗,这是咱们的白狮子,你看耳朵上的编号。”师父难掩喜悦之情。除开骑士的身份,他是个沉迷机械的工程师,掌管着雷王星最先进的仿生实验室。

这头白狮子就是师父的杰作。国王送给小儿子的生日礼物。

小皇子坐在白狮子上,皱着眉头,一副忍耐的模样。安迷修想起师父对小皇子“过度早熟”的评价,不由笑出声。

从他面前经过的小皇子似乎听到了声音,忽然朝他这边看过来。安迷修迅速低下头趴在师父脑袋上。

陪侍在小皇子身侧的侍从把花篮递上去,请求帝国未来的领导者为民众带去祝福。小皇子抓起一把银币随手洒向人群,引发阵阵欢呼。他自己却始终眯着眼睛,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云端的神子为人们带来欢乐,自身却不能为世俗的欢乐所满足。

安迷修没有去抢幸运的银币。他在师父脑袋上趴了一会儿,感觉到小皇子已经离开,才把头抬起来。


空中忽然飞来一道影子,安迷修条件反射地接住。他最近正在练习剑术中的格挡技。

一顶华丽的花环。象征着创世之神的祝福。

安迷修愣了片刻,抬眼看过去。

小皇子在斑驳的火光中回头,露出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又迅速地背过身去。那笑容很短暂,安迷修几乎要怀疑自己看错。

神子已乘狮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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