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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赵】透明人间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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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余震

从离开华尔街创业开始算起,谭宗明在上海奋斗了十几年,才攒下晟煊这份家业。这些年里,谭宗明不说夕惕朝乾,也配得上一句兢兢业业。跟谭宗明前后脚下海的人里头,发达的不少,翻车的更多。谁都以为自己是时代的弄潮儿,可就忘了一句大白话,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前一年在纳斯达克敲钟风光无限,后一年可能就锒铛入狱黯然离场。

谭宗明跟那些真正白手起家的狠人比起来起跑线提前了太多,相对地,顾虑也多。像谭家这样家世背景出来做生意的人里头,多的是光靠当白手套就能赚得盆满钵满的。说实话,谭宗明最初起家的时候说也借了不少老爷子的势,只是他眼光更长远,不愿意给人家牵着走,在上海立住脚跟以后早早腾笼换鸟,把公司的高管和大股东都洗了一遍牌,晟煊的实权才算牢牢抓在他自己手里。

宇厦是在北边做房地产发家的,这几年才正式进军长三角,势头很猛,地铁站里铺天盖地的广告。王总信奉的就一句话:生意场上,谁能烧钱到最后谁笑得最开心。宇厦跟晟煊的关系一直比较微妙,早期小打小闹,在几个改建项目上头明争暗斗,这是立威的意思;后来大环境不好,宇厦又转而来寻求晟煊的合作,谭宗明没点头也没摇头,客客气气打太极,态度无可挑剔,王太太这才想出了联姻这招。可惜原本以为紧紧捏在手里的外宅丫头反咬了王家一口,和谭宗明一起把自己亲生儿子赶下台去。王太太心高气傲,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结下了梁子的,所以康润找上门来的时候,她立刻就答应了和康氏集团的合作,让娘家几个兄弟出手把王海舟和谭宗明正在搞的医药器械公司和医保疗养中心的项目合作给搅黄了。

王海舟毕竟年轻,沉不住气,急得嘴里直起燎泡。她正准备在集团大显身手,王太太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还不算完,更是要把娘家几个子侄都塞进来当项目经理,就连她本人,多少年不来公司本部上班了,现在天天在王海舟对面的办公室杵着,诚心给她找不痛快。王总一看项目黄了,心里明白是太太背后插手,只是几个娘家舅舅都不好惹,只好在董事会上让私生女出来背锅,把王海舟委屈得不行。谭宗明可倒好,前段时间去轰轰烈烈谈恋爱,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晟煊,等过了出年报的那几天,又找不着他人影了。


王海舟憋着一肚子气杀向谭宗明的山庄。赵启平正准备出门,见她脸色欠佳,关心了几句:“小王总,最近这么忙的呀,要注意身体。”

王海舟往沙发上一靠,盯着老神在在给她泡茶的谭宗明说:“是,我还胸闷心悸,晚上睡不着觉呢。”那两个快掉到下巴颏的黑眼圈就是明证。

赵启平边在玄关换鞋边给她支招:“那还是来我们医院做个动态心电图吧。不过你这个年纪的女性出现这种问题很正常,先吃点谷维素和维生素B看看。”他系好鞋带,拿手掌在嘴边圈个喇叭,朝谭宗明小声传话:“我走啦。”又冲王海舟挥了挥手,把门带上了。

王海舟心说我之前撮合你俩是为谁辛苦为谁甜,她一扭头,面前摆上了一盏澄澈如琥珀的茶汤。谭宗明脸上的神情远没有刚才那么轻松,嘴唇严肃地抿着,看得王海舟心里头一跳。

她脱口而出,问:“情况比我想的还糟?”

“是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谭宗明靠在红木椅背上,流露出些许疲倦的神色,“康润看来是要跟我们动真格的了。他的胃口不小,晟煊的流动资金大部分投在了医药项目上,其他的都在基建和房产那里沉淀着,剩下信托和金融的那部分暂时不能动。他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去拉拢宇厦那边,要让晟煊腹背受敌,顾得了头顾不了尾。”

提到宇厦,王海舟蹙起了眉心,抓着包带的手捏紧了几分。谭宗明安抚她:“你别有心理负担,宇厦倒戈不是你的问题,王太太那里估计早就看咱们俩不顺眼了。不过她宁肯损失几千万也要替儿子出口气,算起来我们也没有亏的。再说,跟康润那种雁过拔毛的人合作,恐怕到时候连她娘家都得给康师傅上供了。”

王海舟被他逗得笑出声,心情总算平复一些,又问:“那接下来怎么办?我听说康润那边最近要有大动作,上次闹侵权的事情再来一次,公司还不晓得能不能顶得住呢。”

谭宗明心里清楚自己把康氏的人马强硬赶出新收购的公司把康润得罪了个彻底。这么多年来,康氏虽然在整个资本市场上保持着低调,但背后的利益链条盘根错节,整个医药市场被隐秘地垄断着,没有哪个老板敢挑战康润的权威,敢的人都不在这个行当里发财了。谭宗明相当于赤手空拳打擂台来了,康润原本念着和谭家的交情,想要笼络一把谭宗明,没想到谭宗明有自己的算盘。进入医药市场的壁垒很高,谭宗明既然决心要进去,就得有偏向虎山行的气魄,要是只能乖乖跟在后头吃点康氏漏出来的残羹剩饭,那他何苦要在这里头烧钱。他谭宗明又不是鸽子,从来不吃人家施舍的面包屑。

圈子里人人都知道,康润是只笑面虎。他从不跟人家上刺刀硬拼,但埋雷是一埋一个准儿。他挖了谭宗明公司里的几个核心研究员,快马加鞭跟谭宗明的公司打起了专利权官司。其实这官司他都不必要赢,光靠拖时间就能把新成立的药企拖死,这招他屡试不爽,结果谭宗明借此机会跟他正面杠上了,甚至还反炒了一波,把晟煊要进军医疗市场的消息昭告天下。

“顶不住就不顶了,他走他的阳关道,咱们过咱们的独木桥。”谭宗明给自己斟了杯茶,顶级的大红袍,母株总共就剩那么几棵。赵启平很喜欢,拿了不少去办公室分给同事,回头查到了价格,不禁痛心疾首,早知道就该送领导嘛。

想到小赵医生,谭宗明心里涌起一股柔情,给这杀伐决断的残酷时刻刷上了一层温暖的底色。康润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赵启平来威胁他。连赵启平在云和私自给姑父动手术的事情都查到了,康润的人脉真是令人叹服。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赵启平可能挨个处分或者扣个把月的绩效奖金;往大了说,他从此可能真就站不上手术台了。在云和的那天夜里,赵启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好像难为情似的,把脸深深埋在他肩窝里。那是小赵医生第一次全无保留地将回忆向他洞开,那样的清白无暇,那样的引人着迷。

谁要毁了这份清白,谭宗明不答应。

王海舟看谭宗明脸上重新露出了一贯从容淡定的神色,知道他打定了主意,一颗心也不再敲打肋骨。谭宗明在谁都不相信她的时候给了她机会,巧的是,她正好还有那么一点知恩图报的品德。谭宗明要怎么做,她当然两肋插刀。反正她还年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从头再来。

姑娘一下子全想通了,抓起提包,说声告辞。谭宗明问她接下来什么打算,宇厦那边让王海舟强制休年假,谭宗明知道她喜欢户外运动,早就说过可以出借游艇和赛马。

王海舟笑意盈盈,潇洒地撩了把头发:“明天干什么还没想好,今天嘛,先上药店买点谷维素!”


把人姑娘送走,谭宗明回到茶几边。红木的椅子冷硬,强迫他保持自虐般的清醒。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不用再假扮游刃有余。四十不惑听起来像一句鲜明的讽刺,他就要四十岁了,可世界还在源源不断抛出问题考验他。

晟煊的情况比任何时候都要危急,就连安迪,也已经屡次提醒他或许他对自己的决策过于自信,当务之急是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不能和康润硬碰硬。他明白,他当然都明白。如果没有牵涉到赵启平,他会毫不犹豫执行安迪业务报告上的提议,他还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要用真金白银去医药行业精卫填海。他接受自己不够伟大,但他讨厌康润在他面前提起赵启平时的语气——“哦,那个赵医生啊……”嘴角缀着微妙的笑意,好像对一切了然于胸,“宗明,你也到了这样的时候。”——这是什么时候?你又知道什么?谭宗明咬住牙齿,闭上眼睛,他对自己的意气感到惊讶。


赵启平一天连做了四台手术,连口热乎的晚饭都没吃上。谭宗明打电话让他来老宅,老爷子的情况不太乐观。谭老爷子这么大的岁数,病程发展得格外快,回家休养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算有最好的医疗条件作保障,又有人在跟前无时无刻伺候着,还是免不了跟其他的患者一样,逐渐发展到失认状态。早上谈姐推老爷子到院子里散步,像往常那样给老爷子刮苹果泥吃,问老爷子甜不甜,老爷子原本还会偶尔应她一下,今早却咿唔着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了。谈姐一开始也以为是他不乐意说,毕竟病人的脾气变幻莫测,可一直到晚上,老爷子也没开口,连失禁了都没喊一声,谈姐才慌里慌张打电话叫来了谭宗明。

医生检查的结论是,老爷子失语了。谭宗明在等待检查结果的空隙里在科室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复建室里的病人和家属拿眼睛瞅他,仿佛他是入侵了禁地的不速之客。那些病人颤颤巍巍地站在双杠之间,双手夹住杠子,被护士引领着往前跨步。一二一,一二一。谭宗明从来没有比此刻更深刻地意识到,原来人生真的是一场循环,临到老了,反倒要像婴儿那样蹒跚学步。这次在前方等待他们的不是鼓励和奖赏,而是忍耐、屈辱和无药可救的绝望。在那些充满敌意的注视里,老爷子被推出来交到了谭宗明手中,那些刺目的视线瞬间柔和下来,软软地缠在谭宗明背上。像一次秘而不宣的理解,像一场无处可逃的结盟。

赵启平拖出小药箱,测了老爷子的心跳和血压,已经稳定了下来。老人家的神情变得温温的,好像做错了事儿的小孩。赵启平记起来老爷子刚从手术中恢复还有力气骂谭宗明呢,忽而一阵鼻酸。

谭宗明拿着个给小孩识图的画册耐心地陪老爷子解闷:“这个是什么呀?对,是苹果。那香蕉在哪儿呢,您给我指一指。”老爷子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颤抖着抬起来,在香蕉那一页点了一点,又放了下去。

“嘿,老爷子真行!咱们喝点银耳汤就去睡觉了,啊。”谈姐帮着把画册和毯子都收起来,转头问赵启平,“赵医生,你吃饭了没?锅里还热着点生煎和锅贴,我给你拿去。”

“谢谢谈姐。”赵启平让她别忙,“你先让老爷子吃点东西睡下吧,我随便垫几口就行。”

“你瞧,一天不监督你就不好好吃饭了。”

谭宗明让谈姐去忙自己的事。他揽着赵启平,把他推进餐厅,摁到椅子上坐下,动手给他热菜。赵启平从背后凑上来,圈住谭宗明的腰,把额头轻轻搭在他背上。

“饿不饿?”谭宗明深吸一口气,把眼里那点热意压了回去,“你去桌子那儿坐着,让我服务服务小赵医生。”

赵启平晃着胳膊不撒手:“那我也服务服务谭总,你把我当围裙呗。”

谭宗明笑:“有穿在背后的围裙吗?”

“算了算了,我媚眼抛给瞎子看。”

赵启平愤愤咬谭宗明一口,松开手,捧着碟子往桌子上一搁,抽出筷子开始解决他今天第二顿饭。他实在是饿坏了,生煎两口一个,差点没噎住,一抬眼,谭宗明还笑他呢。

“你老看着我干嘛呀?”赵启平眨了眨眼睛,拿筷子夹起个生煎,“你也没吃饱呢吧,要不再来点?”

谭宗明走到他面前,拿拇指在他嘴角一揩,送进自己嘴里尝了尝:“我吃这点就够了。”把小赵医生闹得耳朵尖都红了。


门口忽然响起门铃声。谭宗明从视讯里看到一个长卷发的姑娘略显紧张地站在铁门外,觉得有些面熟。赵启平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撒掉筷子,掏出纸巾擦嘴:“是同事给我送材料来了。”

谭宗明打开了门禁,姑娘大概没见过这种牌面的老房子,挺有教养,站在门口没往里走,等着赵启平过来。谭宗明远远地看着,想起来这是跟着赵启平的实习医生之一。女孩子年轻,穿了一身活泼泼的红也不显得俗艳,长发在晚风里温柔起伏着,拘谨地朝谭宗明笑。

美丽年轻的女孩子,谭宗明猜想她顶多也就二十岁。

赵启平快步朝门口走,谭宗明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控制不住开口喊了赵启平一声。赵启平回头,冲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眼神,又转身向女孩子走去。

谁也无法阻止。

谭宗明靠在红砖墙上,感受到胸膛里腾涌的情绪渐渐陷落。他看着赵启平和女孩子笑着说了什么,又绅士地召来出租车,为女孩儿打开车门。

“你也到了这样的时候。”他想起康润的笑。想起那些复健室里圆瞪的眼睛。

谁也,无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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