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b:_星岛消波块_

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谭赵】冤家宜结不宜解 09

以为今天不开拖拉机了吗

当然不会

因为开完挖掘机的我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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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雨温柔地落在城市上


谭宗明回北京是在有意与无意之间。他确实是有工作要做,不过没重要到隔天往返京沪以验证祖国航空事业的发达程度。但不管怎么说,他心里确实挺想见小医生一面的。赵启平走的时候紫薇花刚开始谢,现在蕉花都开了,地上是嘎吱嘎吱落叶。

 

小医生瘦了,头发长了些,照样打扮得非常讲究。他从医院台阶蹬蹬蹬朝自己跑过来的时候,谭宗明的心跟着跳了一跳。

 

赵启平在车上兴致勃勃跟他描述下午的两台手术,说自己遇见了那个和自己非常相像的警官,真的跟照镜子一样;又说凌院长又是如何以超人般的毅力取出了四颗子弹,在鬼门关前救下两条性命。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子弹,带着血,当啷当啷扔在托盘里。

 

谭宗明笑着问他:“怎么感觉你很崇拜凌院长啊?”

 

赵启平大方承认:“是啊。凌远是肝胆外科的顶级专家,我刚工作的时候他就已经成名了。年纪轻轻当了一院之长,业界独一份儿吧。”

 

谭宗明说:“小赵医生水平也不差啊,也年纪轻轻当了副主任医师。”

 

赵启平歪着脑袋睨谭宗明:“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谭宗明并线转向,“你就是太懒,自由散漫惯了,不然早该升主任了。”

 

赵启平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谭宗明好像总是无所不知的。他不太忍心骂谭宗明是太平洋警察,又实在懒得用人各有志那一套来搪塞。

 

只好保持沉默。

 

谭宗明跟赵启平熟了之后,有个发现:赵启平不愿搭理人或者不乐意说话时,他不会明显地表现出来,而是通过一串动作来表达的。首先是抱臂,然后是垂下眉眼,教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最后在嘴边挂上客气的笑容,意思是你说吧,我不听就是了。

 

现在赵启平抱起了手臂,眼神落在仪表盘上,笑得淡淡。谭宗明知道自己的话得罪他了。赵启平似乎很烦别人干涉他的工作,向来捂得严严实实的。

 

谭宗明只好换话题:“院子里那株桂花今年开得不错。家里有个苏州的阿姨,会酿桂花酒,我让她试着做了点,存在酒窖里。你回上海可以弄点尝尝。”

 

赵启平果然来了精神,又想到吃蟹的日子已经过了,有酒而无蟹,生平大憾。那点精神头又跟被风刮的小火苗似的熄灭了。

 

“今年没能吃到好蟹,总觉得秋天白过了。”赵启平感慨。

 

谭宗明一笑:“你打开后座那个袋子看看。”

 

赵启平依言拆开袋子,里面是两罐封好的秃黄油,微弱光线底下如不规则晶体。大脑自动调出鲜美的记忆。

 

谭宗明说:“有朋友送了不少好蟹来,也吃不完,就做了点秃黄油,七送八送剩下这两瓶。我猜你喜欢,就带过来了。”

 

赵启平当然喜欢。他吃别的不讲究,唯独是吃蟹的老饕,也是行家。蟹八件使的如手术刀般熟练,对着螃蟹有庖丁解牛的耐心。小的时候有次家里蒸大闸蟹,他趁着爹妈中午去上班偷吃蟹腿,一吃就没停住,赵妈妈晚上回家还看见儿子端端正正坐在餐桌上剔蟹腿肉呢。

 

谭宗明的糖衣炮弹每次都正中赵启平靶心。赵启平想着自己每次都在糖衣炮弹面前败下阵来是件挺奇怪的事儿,毕竟他也不缺什么,没有什么热烈的渴盼。只是谭宗明的出现是那样恰到好处,不过分亲近殷勤让人疲于应对,也不是点头之交落花随流水。他铺好了毯子让赵启平坐下,赵启平就坐下了,没准儿还想躺会儿,也没什么。他不觉得谭宗明和他交往是因为有利可图,谭宗明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一介医生,两袖清风而已。就算是付老师的熟人,谭宗明也未必要通过他来搭线,性价比太低。

 

但他也不觉得谭宗明是把他当做普通朋友看待。谭宗明所做的一切背后似乎都包蕴着更隐秘的理由。这个理由就像是立在桌上的鸡蛋,只要你不靠近它,它便安安稳稳保持竖立的姿态,可你离得近些,气息一动,鸡蛋就咕噜咕噜跑了,非得用牛顿定律和重力把自己消灭不可。

 

赵启平是个聪明人,他决定静观其变。等鸡蛋要砸到地上的时候,他铁定躲得远远儿的。但鸡蛋要是一直不动,他也可以谭宗明继续说说笑笑下去。毕竟人生太短,遇见意气相投的人机会不多。

 

赵启平几乎惊叹于自己竟然生出了类似于珍惜的情感。心里的炉子往出冒烟,他只好瞧着车窗外,街道上万灯流丽,车厢里舒伯特正激昂。

 

第二天北京下了场又密又厚的秋雨,树木在雨水里低着头。谭宗明的飞机晚点,在贵宾室里等到百无聊赖,删掉了行程表里的两个路演。吃过午饭谭妈妈送他出门,把人前后左右转着圈看,嘟囔说瘦了瘦了,该找个贴心人盯好你一日三餐。

 

作为共和国同龄人的谭妈妈大半辈子都扑在事业上,年轻时没有多余精力照顾一双儿女。老了老了,一辈子的事儿也差不多干完了,回过头想关怀一下儿女,儿女却客客气气收回了她关心的权利。谭妈妈觉得自己这辈子过得不差,唯独这点让她生出许多遗憾,类似从前那盆培育多年的兰花被人偷走的遗憾,教她晚上睡不好觉。

 

 “我哪有瘦,不胖起来就不错了。”谭宗明抱了抱她,又偏过头对程叔说:“程叔,我妈就麻烦你照顾了,你们有什么事儿及时联系我。”

 

程叔点头:“行,你放心回去工作吧。我和你妈都挺好的,你别老想着。”

 

谭宗明发动完车子,还能看见妈妈和程叔在小区门口挥手。谭妈妈喊了句:“有空就回来看看。”

 

谭宗明觉得自己挺不孝的。他没在物质上亏待过家里人,回家的次数却还比不上定居美国的姐姐。好在家里人明白他,早商量好了今后到南方养老,自己乐得清闲,也不麻烦两个孩子。至于谭妈妈心里那点遗憾,谭宗明没把握能填补上。

 

他特地绕道去了一趟赵启平那儿,尽管距离他们上次见面才十几个小时。把车停医院底下,他给赵启平打电话,赵启平好像还挺意外的,说自己现在没在科室里,正下楼吃饭,问谭宗明来不来。谭宗明说那不打扰了,等过一个月你回上海给你接风洗尘。

 

正要把车开走,面前走过一个人影把他眼神勾住了。赵启平正步伐轻快地从花坛旁边经过,白大褂在风里飘飘荡荡如鸽羽。这是小医生臭美的小习惯之一:在科室里要求系好扣子,出门他会解开扣子把白大褂当风衣穿,据说是模仿致敬童年偶像。

 

谭宗明琢磨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就见赵启平旁边跟上来一个人。运动员体格,一头卷发。两人说得还挺开心,赵启平不时露出小白牙,压根没往谭宗明这边看。小医生身边那个注意到了谭宗明,轻飘飘一个眼神落在谭宗明车上。那人看着和赵启平年龄差不多,眼光如铁,似乎也不是针对谭宗明。那人很快收回了视线,目光箍在赵启平身上,长长久久。

 

白大褂从谭宗明眼前飘走了。谭宗明把车子倒出来,掉头往机场高速开。路上开始下雨,雨滴噼里啪啦在挡风玻璃上乱跳,四面茫茫,八表昏昏。

 

航班毫无意外地延迟了。谭宗明处理完邮件,跟团队开了个简短的视频会议。在短暂的罅隙中,谭宗明难得出神了。他的目光落在玻璃外的雨帘上,心里像有只鸽子在飞。机场充满现代感和金属气息,因为突如其来的雨而显得更加沉闷,一墙之隔的候机室里,充斥着嘈杂的交谈和箱子划过地面的聒噪声。穿制服的服务员殷勤送上咖啡,再次表示抱歉。

 

谭宗明的心思不在这儿。他的心思在几十公里之外的病栋里,一时收不回来。白色的病栋站在白色的雨里。赵启平此刻看见的雨和他看见的雨是同一场。他出神得久,以致于手机响的时候,他还晃了晃神。

 

屏幕上冒出个绿色的小气泡:“上飞机了吗?”

 

谭宗明盯着那个气泡看了会儿,在心里勾勒赵启平的眉毛眼睛。雨水跳跳荡荡,砸在谭宗明心里头那片湖面上。

 

他回复:“还没有。大雨误机。”

 

提示对方正在输入。谭宗明等了会儿,那行提示又消失了。谭宗明心想这个设计实在愚蠢。

 

屏幕上最后只跳出了一行字:“这样啊。”

 

哪有人这么回信息的。谭宗明腹诽的同时透了口气。接上一句:“午饭愉快吗?”

 

这次回得很快:“一般。吃了火锅,不太习惯麻酱味道。”

 

到底是南方人。谭宗明提醒他:“麻酱吃的时候是要打发的。”

 

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最后小医生声明:“上班时间已到,我回科室了。祝顺利。”

 

雨已经停住了,一切都活过来,叶子在秋风里被卷到路旁。

 

广播里终于提到谭宗明的航班,催促登机。谭宗明收起手机,心里那片湖里还吹着小风,波纹荡漾。他在机场里嗅到了北京的气息,那种气息和他在离开上海时嗅到的几乎没有不同。繁华忙碌,人来人往,沙漠一般的干燥。可此刻他心里的湖像是要溢出来,变成一片海。

 

谭宗明知道这样的心情经不起推敲,可他不得不去推敲。谭宗明最明智的一点就是承认人的局限,承认自己的局限,然后在这局限里实现突破。可赵启平破坏了这个原则。他即局限,他即突破。谭宗明不知道该把小医生放在哪个位置,只能由着他自由来去。

 

于影影绰绰里捕风捉影。

 

从办公室的窗口望下去,银杏叶子将要落尽,枝头上的叶子还有点衰老帝王的威仪,地上的便只剩下月光般淡淡的黄。

 

天是深浅不一的灰。赵启平看了眼,猜想谭宗明应该已经飞了。

 

纪斯很早就来找他,等在门外,极有耐心,好像无事可忙。他们顺水推舟吃了顿饭,纪斯提出来要拍个新戏,马上开机,有几场医院的戏希望能到六院去拍。

 

赵启平夹了片土豆,避开麻酱,只沾了香油。六院经营如烈火烹油,不一定能让人拍戏。

 

“这不归我管,他们会安排好。”纪斯把沙茶酱递到他面前,“到时候请你当个顾问,挂个名字挣点钱。”

 

赵启平没退却:“钱好说,挂名免了。能帮忙的话我尽量,帮不了我也没办法。”

 

“行。”纪斯靠在椅子上,一直瞧着赵启平,搞得赵启平以为自己有什么问题。

 

“赵启平,你真是一点没变。”纪斯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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