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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靖】金陵宛转曲(五)上

※这是个坑吗?不是。

※总之最近都在搬砖,先少少更半章,好像没让阁主正式出场咳咳,下半章阁主上线。

※明天再更半章,就算周更也会完结的。毕竟是送给污污的,不会坑。


第五章 骑猎红尘中(上)



休战的消息随着第一阵温暖的春风吹落到金陵城中,整个冬天都饱受边患威胁的王城在三月到来时终于能吐出一口浊气,渐渐显露出山水明秀的本来模样。高公公在洒扫一新的大殿里合上宣读完毕的圣旨,恭敬退立到皇帝身旁。殿下林立的朝臣们顷刻拜倒山呼万岁,他们愁苦了一冬的脸庞像风里的柳条似的柔顺起来。

 

这场战争已经令他们太过疲惫。拜逐渐丰盈的江水所赐,他们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烟花三月,冰消雪融,春光偷换血光。他们渴盼的是款款的花枝和翩翩的裙角,而不是闪着寒光的箭簇和刀枪。

 

这无疑是荣光的一刻。北燕的君主不复之前的张狂姿态,主动提起议和,甚至在亲笔信里为大梁的皇帝加上了天子的尊号。他承诺派遣一个使团来金陵商议缔盟,他最信任的国师安兹达将带着王朝最尊贵的仪仗亲自去到南方。

 

孤傲如虎、贪婪似狼的慕容氏第一次向天下人变相昭告自己的失败。

 

整个大梁都沉浸在因为不敢置信而发颤的喜悦之中。史官们在帛书里称颂着皇帝的英武尊荣,礼部为了如何庆祝皇帝登基以来取得的最大功业争论不休,而在春天中苏醒过来的金陵城内外,无数女子坐在窗下纳着新衣,翘首盼望亲人归来。

 

人间至美的春色,本不该由血雨腥风和死生契阔来成就。

 

一片乌压压人影恭顺跪拜在王座之前,只有高公公偷着用余光看了眼御座上的帝王。

皇帝的嘴角抿得直直的,冕旒掩盖下的眼神变得难以捉摸。

他的脸色因为长久失眠而显出疲惫,此时也并不见光彩,仍是恹恹的青色。宫里裁新衣的时候为皇帝测了身量,瘦得愈发厉害,宫人们甚至都不敢把真实尺寸报给芷罗宫那头知道。马背上摔打过的帝王,怎会憔悴如斯。

 

皇帝这个模样,倒是和先帝当年发癔症前有些相似。高公公这么想着,赶紧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呸,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从没人说过皇帝和先帝年轻时长得相像,高公公却打心眼里觉得他俩像,而且是越来越像。

脾气、秉性、相貌。像了有七八分。

谁能没有过年轻的时候啊。少年人的气性和真心在这深似海的宫廷里本也不值得什么。

后来被天下人稍稍记住的,只剩些许平庸猎奇的宫廷逸闻和愚昧残暴的名声而已。

 

高公公护送着皇帝的銮驾回后宫。行伍出身的皇帝坐卧如仪,御辇中仍是端正。

车声辚辚,春光艳张。

 

唯有皇帝清瘦身影如剑,割开了一天一地的浩荡春风。

 

 

一连半个月,镇守北境的女将军接连不断从废墟和焦土之间送来殷切的问询,一封疾似一封。

“北燕已溃,当趁势追击,毕全功于一役。轻定盟约,纵虎归山,来日必有大患。”

皇帝端坐在堂,对着加急的密柬久久沉吟。换上春衫的侍女们踮着脚尖来来去去,在白色的瓷瓶里插上新开的桃花。

纸笺上落下浓重墨痕,写的却是:“边关平靖,金瓯无虞,东山其远,速归速归。”

而后自嘲,这皇帝当得不算久,人倒越发拖泥带水畏畏缩缩了。

 

只是如今确非是能令人潇洒畅怀的时局。

北境的战事拖拖拉拉到了二月,北国冰消雪融,已到了逐水草之时。北燕虽兵马悍勇,畜马牧羊却是牧民天职,若不早日结束没有指望没有尽头的战争,北地生计便岌岌可危。大梁的情况并未好过多少,先是大雪肆虐十余日,入春之后又是连绵阴雨,城中不少士卒发病。纵使得了琅琊阁指点加固城防,北燕骁勇的化外之民并不理睬坚固的城墙和密集的箭雨,不惜以身为盾,挖掘壕沟、搭建云梯以求寸进,而后便是刀刀见血的搏杀。

 

北燕的君主派人送来那封意在停战的亲笔信是在最后一场艰苦卓绝的攻防战之后。在皇帝收到的战报上,女将军如是说:北燕将士悍不畏死,挥刀策马依战壕行进,意图破门。城楼上一阵凄厉箭雨过后,无数血肉折堕泥泞之中,我方将士亦伤亡惨重。其景如人世炼狱,不忍卒睹。

 

女将军的心只柔软了片刻便强迫自己再次硬起心肠来:

“望陛下设法再行粮草,北燕长城已毁,臣三月内必能大破虏。”

战场上匆匆急就的字迹潦草,仍带着昔年熟悉笃定意味。言辞切切犹在案头,皇帝却不得不让他的将军失望了。

 

积年岁凶,国帑虚乏,这座温雅精致的城市已经无法负担看不见尽头的战争。

 

速归。速归。

纸上最后一笔淋漓墨意勾连开,隐约可见那人讥讽笑意。

霓凰也还罢了,她性情温厚,又碍着君臣之谊,纵使百般的不赞同,到底是奉旨做了再说,能坐下好好商量。飞流亦是肯听话的好孩子。

 

只有那人……那人绝不愿隐藏一丝讥诮之意,纵使知道他有苦心难处在,嘴上也不肯有半分体谅。

幸得那人不在,不然又是如何的夹缠烦恼。

 

皇帝放了笔,起身下到堂前,便有灵巧的宫女小步趋前跪下奉上茶汤。茶香氤氲聊可解怀,皇帝取过碧色茶汤,眼波扫过低垂芙蓉面,心神不由一震。

 

十六七岁年纪,最是俏丽模样。宫女心知自己此刻正被大梁最尊贵的人注目,忍住微微颤抖的身子,全力展露自己最娇妍的姿态。

 

皇帝的手指忽然落在她额头,缓缓拂过她远山似的双眉。

 

她几乎要发起抖来。

 

皇帝的指尖生着常年控马引弓磨出的茧子,粗粝温暖。皇帝的手指比如今这张文雅清秀的面孔更能说明那段戎马倥偬的过去。

 

她的脸快要烧成云霞。然后她听见皇帝问她:“你的眉毛……是天生如此吗?”

 

“是。”她小声应答,心中慢慢生出一股骄傲。已经薨逝的柳皇后双眉细细,像是春日里最多情的杨柳。后宫中人人争画柳眉,却无一人能得柳皇后天然风采。只有她不同,教习嬷嬷甫见到她,目光便定在她柔美双眉上久久不能移开。把握好机会,你会因着这双眼眉有享不尽的荣华。

 

眼下,便是她最接近荣华的时刻了吧。

 

她惴惴不安等待着皇帝的下一步动作。

 

皇帝却没有再碰她,甚至久久没有说话。

 

她开始张皇不安,难道是自己哪一步行差踏错惹动了皇帝的怒火?她还那么年轻,没有经过多少人事,些许对美貌的自怜和人所共有的虚荣何至于让她一步从云端坠下?

 

手心渐渐渗出冷汗,她垂下头,在皇帝长久的沉默中快要哭出来。

 

“她是从哪个宫里调来的?”皇帝问侍立一旁的掌事太监。

 

掌事太监敛裾应道:“回禀陛下,是从芷罗宫调来的。”

 

皇帝点了点头,对双膝发软的宫女柔声道:“你起来退下吧,不必跪着。”

 

宫女深深谢恩,才敢从地上起来告退。

 

皇帝行了几步仃立窗前,再度陷入长长沉默。手边茶汤已冷,宫人们不敢来换。

 

许久,他才对掌事太监下了命令:“将那宫女调回原处去。她并未犯错,不必为难于她。”

 

掌事太监领命而去。

 

窗外丽日风晴,有新柳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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