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雷ABO】Far From Any Road/众路迢遥 05
我永远喜欢《虎胆龙威》！
【05】
一天之内，雷狮和安迷修第二次来到这栋被绿意湮没的旧楼。案发现场在住院部二层狭小的卫生间内，芳达用一卷绷带把自己吊死在了窗框上。她忍耐着没有发出声音，以至于贴身陪同的女警在意识到情况不对撞门而入时，她已经干净利落地断了气。那些说自己真心想寻死而没有死成的人不是太胆怯就是太愚蠢，实际上一根鞋带或者一柄牙刷就足以了结性命。
总之，今天不是雷狮的幸运日。几个小时前还在他面前负隅顽抗的人现在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她再也不能开口说出真相。好在她也同样无法再说出谎言。
帕洛斯检查了尸体，认定是自杀无误。芳达的死虽说有些令他们措手不及，但却如此合乎情理：被卷进一场无望的官司；收养的孩子死于火灾；自己也饱受性命的威胁；而酿成这一切的凶手就是她自己的亲弟弟。实在是一出家庭伦理悲剧的正常展开。
探员们在病床的枕头底下发现了芳达留下的遗书，里面只有将她和死去的孩子们合葬这一个请求。雷狮将遗书转交给鉴证探员，要求他们分析是否造假。至于合葬的事情，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至少也得等到结案。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冷血有什么不对，看到凄惨的尸体会联想到众生皆苦、人性本恶之类终极问题的人不适合当探员，适合去当哲学家。他要求他的下属和他一样，在面对犯罪现场时有一双X光般的眼睛，能发现所有的细枝末节，哪怕它们当时看起来和案件毫无关联。
安迷修的天赋和他受过的历练使他完美达到了雷狮的要求。事实上如果他愿意，安全部门十分乐意接收他。在特工培训中，安迷修学会了如何在瞬间记住每一处场景的细节并在事后完整复盘。这种训练的副作用就是后来不少人都患上了必须记住每件物品位置的强迫症。不过眼下，安迷修发现强迫症有时也能派上用场。他在芳达那一小包乱糟糟的行李里，发现了一串他之前并没有看见过的念珠。
那串念珠看上去质感不错，通身散发着温柔的光泽，每颗小珠子上都雕刻着精细的玫瑰花蕾，最下方坠着镀金的十字架。这种念珠通常被称为玫瑰念珠，有身份的教会成员都会将其佩戴在身上用于祈祷和忏悔。芳达显然不是什么身份最贵的教会成员，她甚至都不信教。
雷狮对这种念珠当然不会陌生。他从小就厌恶那些在家里喋喋不休、虚伪至极的黑袍教士，每次他们试图将念珠戴在他的手上为他祝颂，他都会毫不犹豫把枷锁一样的珠子扯掉。
探员们各自询问了几个当值的医护人员，他们都坚称并无可疑人员进过芳达的病房，这和轮值的警官的口供一致。安迷修给他们看了那串念珠，其中一个护士想起些什么：“今天下午舒尔茨神父来医院慰问生病的孩子，孩子们的病房也在这层楼。”护士指了指对面。
轮值的年轻警官这才吞吞吐吐：“神父确实进来过，不过他算不上什么可疑人物吧？我们全家都会在周末听他布道，他在这片教区工作了三十多年，从没有人说过他半句不好的话。他告诉我他对那个女人的遭遇十分同情和痛心，想要安慰和祝福她，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放了不相干的人进去？”雷狮紫色的眼睛蒙上了冰霜，现在的警员已经不看《警察手册》了吗？
“他们谈话我全程在场，神父除了送了一串念珠给她祝福之外什么也没做！”小警察信誓旦旦，“那个女人在神父离开后也一直表现得很正常啊。”
“小兄弟，别说了。”佩利走到小警察身后，深表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注意雷狮老大杀人般的目光，“你是哪个小组的？还是赶紧想想检查怎么写吧。当然，也可以考虑打辞职报告了。”
雷狮将头枕在靠椅上闭目养神。对面的旧楼今晚灯火通明，车里却漆黑一片，电台里正在放送老电影的原声带，轻柔的电子乐弥漫在车厢内，犹如身处台风眼中那样宁静。在安迷修跳上车子把面包递过来之前，雷狮甚至都没有感觉到饥饿。
“是《虎胆龙威》吗？”安迷修啃了几口面包，是他喜欢的黄油口味，“我小时候超爱看这部电影。”
雷狮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安迷修，他自觉不是好接近的类型，安迷修却像那种开学典礼上没话找话的傻瓜同学那样一派自来熟的模样。
“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雷狮睁开眼睛，他是个肉食主义者，可不会为几片面包感到满足。
安迷修把剩下的面包塞进牛皮纸包装里，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寻找些缓冲的时间。这是他离开前线几个月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天，他自己都没想过能这么快和雷狮说上话，现在要按暂停键也来不及了。
“我参加的行动大部分需要保密，所以现在没办法说。”安迷修尝试着转移话题，“不过有些训练的内容应该不属于保密的范畴。”
“比如呢？”雷狮抬起了眉毛。
安迷修在脑海中搜索安全的话题：“我们练过三年的枪械，教官一开始就跟我们说，把你们在那些垃圾电影和电视剧里看到的枪战场景全都忘掉。实际上子弹并不会让人中枪之后就立即倒地，除非是直接打中了脑子和脊柱，否则开枪的人自己也会被后坐力给推倒。”这也是每个警察学校会教授的知识，子弹专家们从来都把新学员视作物理学不及格的菜鸟。
“那是我和我的搭档第一次出任务。我们已经锁定了目标，上峰也下达了逮捕的命令，万事俱备，只欠请君入瓮。但是还是被目标脱逃了，我们只好尽可能低调地展开追捕。目标朝我们开了很多枪，我当时几乎没有办法思考，脑子里全是滚烫的血液，后来我的搭档终于击毙了目标。我高兴得不得了，想要上去跟他拥抱，结果他一下子瘫倒在我面前，我才看清楚他身上全是血。”安迷修轻轻笑了一下，“那时候我才知道，只要不是打中心脏，血液里的氧气足够人坚持几分钟到十几分钟。所以后来我学到了教训，在追杀目标时，应当射击对方的脑部、脊柱或者心脏。”
车厢里八十年代的电子乐渐变激昂，雷狮咬了一口面包，把电台声音调大。
“Welcome to the party.”
纵火案因为失去了嫌犯而一筹莫展，但芳达的案子还握在SIC的手中。只要能证实芳达之死和自修会相关，这起案子就没有办法被轻易掩盖。眼下邻近大选，在野党们都想方设法要在少数群体权益和宗教势力上大做文章，必然不会放过这种绝佳素材。
雷狮与雷氏交恶算不上什么秘密。公开跟出过两任首相的家族断绝关系在普通人眼里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何况有传言称，雷狮虽然身为Omega，却深得家族信赖，一贯按照继承人标准培养，并未受到亏待。这个豪门狗血故事的焦点在于雷狮母亲扑朔迷离的死因——按照雷氏的能力，夫人怎么会随随便便死在私人诊所的手术台上呢？她为什么要选那家小诊所做手术？做的又是什么手术？雷氏是否知情？这些都成为了全国人民十几年来八卦的源泉，也成为雷氏从政坛淡出的转折点。
即便如此，雷氏在国内的影响力仍然不容小觑。安迷修在不到24小时内就见识了雷氏的能量，而跟雷氏直接相关的人士甚至都未曾正式登场。他们像是无处不在的蛛丝，牢牢裹住了SIC，让这个案子每前进一步都倍感掣肘。
雷狮是怎么想的？他恨他的家族吗？他有决心跟整个雷氏对抗吗？
安迷修在把雷狮送回家的过程中不停思考着这些问题，他必须尽快得到答案。像一个祈祷明天牙痛能够缓解或者任何其他好事发生的普通人一样，他习惯了不抱希望地等待。但时间不多了，而有些人还留在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无法脱身。
雷狮的家在西城的一间顶层公寓里，抛开东城那些矫揉造作的复古建筑不谈，这个地段的房价足够让大部分普通人望洋兴叹。安迷修自己目前还蜗居在特委会安排的小公寓里，连临街的停车位都没有，好在他现在也没配车，早上他是坐地铁去SIC报到的。
雷狮当然不会和安迷修说什么“上去喝一杯”之类的客气话。他的手心因潮热沁了一层汗，胸腔里翻涌着一团滚烫的血液，四肢像是长途奔袭后般酸胀难言。以前即便是到了发情期也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这令他不得不离开现场选择回家休息。
他讨厌看到这个新来的下属用满怀担忧的目光看向自己：“你还好吧？”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连一次“老大”都没叫过，改天必须让帕洛斯给他好好上上课。
雷狮钻出车厢，甩上车门，他极其厌恶无法掌控自我的感觉。在刚刚分化出第二性别的那段日子，他把自己的Omega身份视作命运的一次恶意的玩笑。宅子里的人看他的目光不是幸灾乐祸，便是同情怜悯。趾高气昂的小王子一朝跌下宝座，这不就是所有人都期待的戏码吗？
此时此刻的雷狮焦躁异常，他知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现在已经无力去想——他必须先拿到抑制剂。他几乎是跑进了大楼，在等待的过程中他痛骂了电梯运行系统无数遍。那些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衣着得体的男女们被他的阴沉和焦灼吓到，不自觉绕道而走。好在西城是Beta人群密度最高的区域，卡米尔在找房子时就做过调查，这栋大楼里95%的住户都是Beta。即使Omega的信息素如水银泻地，他们也不会像Alpha那样丧失理智。
电梯门终于打开，雷狮把自己狠狠甩在轿厢内壁上。他现在烦躁到恨不得杀死随便什么人，而对面的中年男人还不顾死活地有意找他搭讪。
“请问你也是这栋楼里的住户吗？”男人试图让自己听起来优雅正经。
“是的。”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插进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我的朋友就住在这里，他有些喝醉了，我带他上去休息。”
雷狮不知道安迷修为什么也跟着进了电梯，他刚才分明是发动车子准备打道回府了。
“给你送这个。”安迷修把雷狮落在车里的风衣披在他肩上，侧身挡住了中年男人好奇的视线。
“就为了这个？”安迷修帮他挡住恼人的打量后，雷狮僵硬的身体放松了几分。
“还有，我想问警局的车子我可以直接开回家里吗？”安迷修知道这个问题听起来十分白痴，不过《警察手册》上确实找不到答案。
“随便你。”雷狮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电梯楼层在不断切换，躯体的异样感觉越发明显。雷狮倒吸一口冷气，把头枕在安迷修肩膀上。
安迷修感受到肩头的份量。
好了，现在对他的考验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