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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谭赵】透明人间 27

27 A Love Supreme

 

赵启平回到山庄后蒙头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照常去上班,并没有过分伤心的神色。谭宗明看穿小赵医生是个凡事 都憋在心里的人,便推了公司的诸般事务留在山庄陪了他两个礼拜。康润频频在业内煽风点火,王海舟几次联系谭宗明,得到的都是让她“静观其变”的回复,急得要亲自上门来讨伐这位俨然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某人。

赵启平试图说服谭宗明自己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脆弱,又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叛出家门,只要让赵妈妈明白他和谭宗明这段感情并非是心血来潮或者一时冲动,按照赵妈妈这样心软的性格总还有转圜之机。

“我还能不清楚我妈吗?”赵启平说这话不仅是为了安慰谭宗明,也是暗地里为自己鼓劲儿。说真的,他心虚。赵爸爸每天给儿子通风报信,也难从妻子脸上抠出一丝笑意来。

谭宗明为这个心疼赵启平,可他不能说,一说小赵医生准保就炸。他只好握着小赵医生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假装自己是个无尾熊那样使劲儿抱着小赵医生,抱得两个人肋骨都生疼,两颗心砰砰跳成同一频率。

“怎么这么肉麻?”赵启平伸手揉乱谭宗明梳得光可鉴人的头发,在家还这样,臭美。

谭宗明把头埋在赵启平肩窝,闻见小赵医生身上一点点消毒水的味道。他从前很怕闻见这种味道,会让他不由自主联想到白色的病床,刷了绿漆的走廊和冰冷的手术机械,现在这些联想里的事物全都因为一个人而有了温度。他能想象到此刻和他相拥的那个人每一天都穿着白大褂清点过每张病床,脚上生风般穿过绿色的走廊,用修长有力的手指操纵着那些器械,耐心修补着人体最坚强也最脆弱的骨骼。那些想象令人无比安心。

“我想要你每天下班回来第一眼就能看见我。”谭宗明抬起头,望向赵启平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赵启平都被他弄得不好意思了,想要从谭宗明腿上离开,却被一双坚定的手给拖了回去。

“好吧,我承认我下班回来第一眼就想要看见你。”赵启平被某个突然少女心发作的中年人抱着晃来晃去,脖子被乱糟糟的发梢刷得发痒,忍不住笑出声,“想看见你,还有饭。好了好了,快放我吃饭,饿死我了。”

 

自打赵启平搬进山庄,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谭宗明全天待在家里,也不见他在忙什么工作,只是单纯洗手作羹汤,搞得赵启平在手术间隙就想——今天又吃什么?谭宗明没跟他透露过自己的具体收入,赵启平按照市面行情算了一下,他每顿吃的饭真是贵得吓人。

医学院又来联系过赵启平商量讲课的事情,赵启平深思熟虑之后给回绝了。他还是想等家里的事情有转机之后再专心教学,更何况谭宗明都把那么大的公司扔到一边陪他,他焉能不“报之以琼瑶”,再花点时间多陪陪谭宗明和老爷子。医学院那边的领导表示惋惜,还是希望他今后能有机会来办讲座。

 

老爷子的情况算不上好。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人了,但又讨厌别人拿这点来试探他,索性每次有人来都要对方先自报家门,可惜一回头又弄糊涂了。赵启平每次去看他,他就“小张”、“小李”、“小王”地乱喊一气,谭宗明说这都是老爷子当年警卫员的名字。

不知道谭宗明附在老爷子耳边说了什么,老爷子盯着赵启平看了半晌,开口叫了一声:“宗明媳妇儿。”

赵启平送了谭宗明一记肘击,半蹲在老爷子面前,耐心解释:“老爷子,我不是女的。”

老爷子也就勉强认得自己孙子,转过脸去冲谭宗明发脾气:“你怎么找了个男媳妇儿!”

过一会儿,赵启平给他他测心率,老爷子心室有杂音,还不肯再测一回:“宗明媳妇儿,这个东西太凉了。”他指了指赵启平胸口的听诊器。

“不测也可以。”赵启平把听诊器收拾进急诊箱里,跟老爷子谈条件,“那个,您管我叫小张、小李都可以,不要叫我宗明媳妇儿好吧。”

“我晓得了。”老爷子点头,“那宗明媳妇儿,你到底姓张还是姓李啊?”

谈姐照顾了老爷有半年辰光,这段时间的老爷子越来越像个小孩,前几天还偷喝了冰箱里的酸梅汤,闹到险些要住院的地步。手忙脚乱了几天,谈姐才想起要把收到的信件转交给谭宗明。

有一封从美国寄来的国际邮件。里面是各种签好字盖完章的书面文件,证明业主同意市政府对明家旧宅的改建计划。

房屋的消失跟人的消失并无区别,好比把邮箱清理得干干净净,或者将硬盘一次性格式化,过往的记忆烟消云散,好为尚未到来的故事挪点地方。

还有一封也是国际邮件,是谭宗明父母从瑞典寄来的产权证明文件。他们离家去国时几乎什么都没带走,谭宗明特地派了律师往返瑞典数次才搞定了这些证明文件。

谭宗明把这些文件放到了车里。虽然老爷子看不懂那一打文件意味着什么,但谭宗明还是不想伤了老爷子的心。

 

谭宗明很少对赵启平提起自己父母的事情,赵启平只知道谭家的父母大概是研究情报和密码学方面的专家,八十年代初便出国任教定居,谭宗明从小是跟着老爷子长大的,每年会飞去瑞典看望父母几次。

赵启平从小家庭和睦,父母虽然称不上溺爱,但对他这个独子总是格外花心思,未曾打骂过一回。阳阳和姑姑的矛盾从前从他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不过是沟通不畅之类的问题,他帮忙从中斡旋,也是基于对家庭亲情的信心。如今他可不敢这么妄自尊大了,明白人与人之间心思不能相通这个道理花费的代价比他想的要大。他忽然就有冲动想问谭宗明,想问问他是如何能忍受将父母视作生命中的陌生人,只维持着点头之交般的情谊。

可他不能,这太自私了。

 

回到山庄已近午夜。赵启平洗完澡出来,发现谭宗明正倚在床头翻看一沓照片。他靠过去,头发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就要去蹭谭宗明的脸颊,被谭宗明裹住毛巾好一顿揉搓。

“行了行了我投降!”赵启平的脖子被谭宗明轻轻咬住撕扯,笑得在床上打滚。他顺手捡起一张散落的照片,照片上山清水秀,看起来像某处国外的小岛,岛上有一座精致的小房子,房子边的码头上泊着小船。

“这是什么地方?”赵启平好奇地问。

“瑞典,斯德哥尔摩。”谭宗明让他坐进被窝里,“你听说过‘康有为岛’吗?”

赵启平摇头,把剩下的照片一一看过去,“就是这里?”

变法失败之后,康有为曾在斯德哥尔摩东南面的沙丘巴登购置了一处小岛,并建造了“北海草堂”。虽然草堂遗迹早已无处可寻,但这附近的海滨小镇环境优美,是颐养天年的好所在。

谭宗明淡淡说:“这是我父母去旅行时拍的,他们打算在这附近买些不动产,好好享受他们的退休生活,所以把照片和文书一起寄过来让我帮忙参谋。”

赵启平哦了一声,由衷羡慕那些说买小岛就买小岛的土豪。那些照片里有一张清晰地拍到了“康有为岛”的全貌,小岛不足一百平米,像落入茫茫大海中的一片树叶,几乎就要融化进无尽的深蓝之中。

光是看着便令人寂寞。

赵启平也曾经有过远离人烟的念头,但大多是对生活感到间歇性厌烦所致。他不是一个真正内向的人,他需要保持安全距离,也需要明亮炽热的宠爱。他不可能独自一人在孤岛上生活。非得说的话,谭宗明更有当鲁滨孙的潜质,他总是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做每件事情都游刃有余,随时准备向别人伸出援手,但又聪明地规避了所有麻烦。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也因此可以培养出任何爱好。在赵启平看来,谭宗明有点过分无欲无求了。这个认知让小赵医生产生了微妙的不快。

“我的父母都是喜欢安静的人,他们的爱好很广泛,思想也很丰富,永远能自得其乐。”谭宗明谈论父母的口吻像是在谈论两个尊敬的导师,“所以我觉得他们挑中的这个地方不错,至少下次能带你出海去钓鱼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想让我见你父母?”赵启平反应过来,从床上坐起来很严肃地看着谭宗明,“你确定他们两位不会被吓到?”

谭宗明笑着揽他入怀:“放心吧,慢慢来。他们俩都是很开明的人,带的学生里有好几个都有同性伴侣,不会大惊小怪的。”

“学生是学生,儿子是儿子。”赵启平嘟囔了一句,忍不住自我厌恶,这话听起来怎么像个不开化的老顽固。

谭宗明猜到他的心思,拉着他靠在自己肩头,东一句西一句说些有的没的。比如在这个小岛上建房子应该用什么风格,码头需不需要扩建,这个季节波罗的海里能钓到哪些鱼。他们都成熟到明白该怎么不动声色来避过真正伤心的事情。

爱情是什么,谁也说不好。它有点像这照片上的小岛,如同一块小小的自由的飞~地。而在飞~地的背后,有一整个由生命中所有细枝末节构建起来的祖国。

 

谭宗明休了半个月的假,助理就差以死相逼,终于把他请回了公司。赵启平心情平复许多,不再时时想到家里那团乱麻。他指导完两个实习生给病人触诊,接到赵爸爸的电话:“平平,我在你们医院楼下,有话跟你说。”

半个月不见,赵爸爸身材见胖。他解释这是因为家里气氛不好,赵妈妈吃不下饭,他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全给消灭了,结果一上称还重了五斤。

“爸,妈最近还好吗?”赵启平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赵爸爸叹气:“也好也不好吧。你妈那个倔脾气你也知道,没有影响工作,光影响胃口了。”

他顿了一顿,问儿子:“你妈是没来找过你吧?”

“没有啊。”赵启平疑惑,“爸,到底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妈妈昨天一整天没回家,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屋里头了,急得我差点要撬门。结果第二天出来又像个没事人一样。”赵爸爸身为这种双面胶的处境所苦,“我还以为你妈又找你谈话去了呢。”

赵启平搂了搂赵爸爸的肩膀,说:“爸,让你和妈操心了。”

赵爸爸像赵启平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傻儿子,说什么呢。你早点回家帮我转移下你妈的焦点才是真的,这段时间你妈对我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我是被搞怕了。”

父子俩相视一笑。赵启平想到什么,从口袋里取出钱包,掏出一张新卡给赵爸爸。

“老爸,你也很久没跟妈出去玩过了吧。这回算我赞助的,你和老妈好好玩一玩。”赵启平说,“密码是妈的生日,你知道的。”

赵爸爸看着那张黑卡,百感交集:“哎呀,我终于也活到让儿子掏钱的年纪了。”

他思来想去:“你说带你妈去哪儿玩好?”

赵启平想了想,微笑:“去瑞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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