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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楼诚】怜光满 02

天色将晚,远处有未落红霞。叶子走走停停,一下子蹲下去看蚂蚁归巢,一下子又拣地上落叶玩。明梁也不催她,拎着书包跟在她身后。晚风阴凉,吹动裙摆。叶子头上的蝴蝶发夹振动双翼,在弄堂里飞来飞去。

 

 

 

“这树真高。”叶子停下来指给明梁看。明梁抬头见树冠连顷,苍苍枝叶从暗黄围墙里伸出来,暮色里幽幽冷冷。

 

 

 

原来已经走到中山公园了。明梁说:“这棵树据说是华东最大的悬铃木,当然高,树干一个人抱不过来。”叶子问:“什么叫悬铃木?”明梁说:“就是法国梧桐,上海很多路两边都种的。”叶子又问:“那它多老了?”明梁回忆起阿诚爸爸带他来荡公园时说过的话,有些拿不准:“好像八十多岁了,意大利运来的。”

 

 

 

叶子刚学了加减法,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说:“那等这棵树一百岁的时候,我比苗苗哥哥都大了。”明梁笑笑:“对的,到时候你都二十多岁了,我应该三十多岁了。回去你问问我爸爸,等它一百岁的时候你再来看看它。”叶子点头:“到时候我带爸爸妈妈一起来看。”

 

 

 

两人继续往前走。拐过一条弄堂,叶子突然说:“我不要来看这棵树了!”明梁颇为惊诧问她:“为什么?”叶子说:“我刚刚算清爽了,树一百岁的时候我爸爸妈妈都五十多岁了,他们俩加在一起就一百多岁了,比爷叔还老!我不要他们两个变老,我不要他们两个饭也吃不下,路也走不动。我,我好害怕!”她蹲在地上大哭,明梁也蹲下去给她擦眼泪。眼泪掉在手背上,滚烫。

 

 

 

明梁安慰她:“没事的,五十多岁年轻得很。张妈妈也五十三岁,你看她赞不赞?”张妈妈是乡下上来帮明家烧饭的老阿姨,腰身滚圆,四五层高的蒸屉搬来搬去不费力,一双天足房前灶后打转,见人不笑不开口。叶子慢慢止住了哭泣,有点接不上气,问:“那我妈妈爸爸呢,他们两个到爷叔那里去,怎么还不回来?”

 

 

 

叶子在明家住了快三个礼拜,每天也是学照上,饭照吃,觉照睡,好像一点也没想自己爸爸姆妈。但明梁知道她是想的,小孩子的心思大人看不透,他却在叶子身上看到了从前那个自己。明明时时害怕,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忍耐。他揩了揩叶子眼睛,扶她站起来,柔声说:“伯伯昨天打电话说谢叔叔和金阿姨就快回来了。等他回家来你自己问问他。”

 

 

 

叶子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乖顺地伸出手让明梁牵着。深紫天宇星子闪烁,路上灰扑扑,有老太太卖白兰花串,明梁拿角子换了两串绑在叶子手腕上。叶子很高兴,把刚才哭鼻子的丑事全然抛在脑后,一个劲儿把手腕举到鼻尖去嗅白兰花。明梁有些羡慕地看着她,她还那么小,快乐啊,悲伤啊,都是一阵一阵的,仿佛全凭她自己做主。她还没学过古文,不会用“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来形容刚才突如其来的悲哀;她还相信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接她,好像第二天睁眼她就睡在妈妈身边一样。明梁悄悄祈祷:谢叔叔、金阿姨,你们快点回来吧。叶子不该伤心,她的眼泪太烫了。

 

 

 

到明公馆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门口站岗的警卫员比明梁大不了多少,嘴唇上一圈青须。叶子每次都要跟他敬个礼,这是她从学校同学那里学来的玩法。街上到处都是解放军,小孩子们逮住一个冲上去恶作剧似的敬个礼,比比谁的胆量大。警卫员的脸有些发红,叶子咯咯笑。院子里有声音说:“又是哪个小捣蛋在搞鬼呀?”叶子惊喜地叫了一声,快步跑到明楼面前。

 

 

 

“明楼伯伯,你回来了!”叶子几天没见明楼,亲热地拉住他的手荡来荡去。明梁跟在她后面,跟明楼打了招呼。又看见倚在车旁的明诚,终于露出笑容,喊了一声爸爸。

 

 

 

明楼和明诚从二月份起就忙得脚不沾地。先是埋头于整理各种文件案牍,汇总送到丹阳方面;四月份陈良辞了上海市长,两个人几乎就搬到办公室里去住,在家呆的时间少之又少。解放军接管上海到现在将近半月,两人更是一次都没回过家。解放第二天,上海变成了一片红旗的海洋。明梁带着叶子和张妈妈吃了一餐面条,那天晚上三个人把家里剩下的炮仗全放了。

 

 

 

明诚摸了摸明梁肩胛,说:“瘦了,高了。”明梁笑笑:“爸爸,才不见几天,长得没那么快。”明楼凑热闹:“是高了。苗苗长得快。”叶子问:“伯伯回来吃饭了吗?”明楼说没有,回来取个东西,马上走,叶子和苗苗哥哥吃。叶子低头不响。

 

 

 

明梁看了一眼自家伯伯。明楼会意:“叶子,你想爸爸妈妈了吧?”叶子点点头。明楼一笑:“他们过两天就回来,你爸爸昨天打了电话到我办公室,苗苗知道的。”明梁配合地点头,叶子霎时雨过天晴,嚷着要明楼留下来吃饭。明梁牵住她的手,叫她别闹。

 

 

 

明诚附在明梁耳边交代了几句,都是些注意安全,照顾好妹妹之类的话,还说明天会派辆车过来接送他俩上下课。明梁一一应了。

 

 

 

他这一年来拔节飞快,总是瘦,但下颌轮廓渐渐清晰,肩膀逐渐宽阔,很有些男子汉的样子了。吾家有子初长成,明诚伸出手掌按住儿子肩膀,语气里有叹息的尾音:“苗苗吃苦了,总没时间多陪陪你。”明梁心里一颤,几乎落下泪来,拼命忍住。最后也只摇了摇头。

 

 

 

屋子里自鸣钟报时。明楼说:“走吧。”明诚发动车子,等明楼后排坐定。明梁带着叶子站在台阶前挥手,在后视镜里变成昏黄路灯下越来越小两点。

 

 

 

车子拐上大同路,明诚一声不响。明楼说想苗苗吧,明诚说你不想啊。明楼笑笑,兹事体大,今天就不该回来看这两个小家伙动摇军心。明诚嘀咕,也不知道是谁开会前剩两个小时也要吵着跑家里一趟。明楼说,我是怕你不好开口给台阶下懂吧。明诚暗笑,是是是,那谢谢大哥。

 

 

 

车窗外零星灯火掠过。旧地换了新天,夜色却还是一样的夜色。明楼说:“老谢那边弄完了吗?”明诚回他:“弄完了。后天我去说一声应该能出来了,就是辛苦金老师陪他坐堂。”

 

 

 

谢苇杭是三青团出身,父亲做过交通部的干部,算是子承父业。四月南京被攻克之后,上海几个月来政界商界人心惶惶,能跑的跑,能躲的躲,十几根小黄鱼也换不来一张船票。谢苇杭有叔伯兄弟到了对岸,他是脚底没人家快,自己也没生出要走的决心,加上叶子太小,金燕双不愿背井离乡,两个人也就留下来以不变应万变。五月底华东局对上海市政府各部门进行清查,谢苇杭一直被扣在办公大楼里,配合倒轧账。金燕双干脆请了长假,陪着丈夫一起接受审查。

 

 

 

上海解放了,明楼身份随之解禁,临危受命协助顾准要打赢这场经济的“淮海战役”。他和明诚穿着绿军装出现在谢苇杭面前时,谢家夫妻惊得说不出话来。明楼倒是开玩笑似的说:“我俩换了件衣裳,怎么老谢你就认不出来了?”

 

 

 

金燕双愣了半天才想起忘记请人坐下,但办公室方寸之地,更兼堆了许多材料账簿,哪里还有坐的地方。几个人就不尴不尬站着讲话。

 

 

 

明楼只说党的政策是宽容的,只要保证档案和财产完整移交,委员会非常欢迎原来各部门的干部在新政权领导下为人民服务。谢苇杭一直僵着,半晌才浊声说:“我是相信你们的。这几年中国人一直打中国人,我心里也烦,原来单位里怎么样我也晓得——那是烂到了骨头里,救不了了。”他抬头看明楼,接着说:“我冒昧再叫你一声明兄,咱们也是几年的交情,老谢是什么样子人,你清楚。沪宁那段铁路路基浇好了,枕木也运来了,一打仗又耽搁。老谢我不亲眼看着铁路铺好,死也死不爽快。”

 

 

 

金燕双碰碰他,瞎说什么死呀活的。

 

 

 

明楼却笑了,说:“我知道老谢就是这样脾气。我来之前和他们都打好了招呼,老谢这笔账查完,立刻恢复工作,我明楼用自己的这身军装作保。”

 

 

 

谢苇杭长出一口气,和明楼握手,才发现自己双手都是抖的。

 

 

 

明诚在一旁问:“叶子人呢?”

 

 

 

金燕双说:“托给隔壁邻居带了。”

 

 

 

明诚思量片刻,说:“隔壁邻舍怕还是不方便。这样吧,我去接她,让她住到我们家来。现在外面还不太平,至少明公馆有警卫员守着,苗苗也好照顾她。”

 

 

 

金燕双定漾漾看着他,明诚问不妥吗。她摇摇头,说:“你安排我和老谢都放心的。”顿了顿,她低低一笑:“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你和明楼大哥……”这说的是八年前相亲那桩往事,明诚不意她在此种场合提起,尴尬之余另有几分物换星移人事全非之感。至于做不成夫妻反倒认了兄妹金兰,也只能叹一句人生造化之神奇。

 

 

 

金燕双心中则更添一丝惆怅,嘴边笑容黯淡下去。想到这许多年的交往情分竟都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心里便冷了几分。可人家现在还能尽心竭力为女儿着想,她还能求什么呢?但这份心灰意冷无可排解,她感到有什么她无法挽留的东西从这生命中悄然逝去了。

 

 

 

再不回来。

 

 

 

当晚的会议开得极久,结束后明楼回办公室布置任务,到了三点多才算得空休息。明诚检查了从家里取回的手枪,德制沃尔特点三六,还是他们当年从欧洲带回来的。解放这一个月来,军事委员会物资极其缺乏,专管军事的领导层都不能做到人手配一把枪,明楼自愿把之前攒下的军械捐了出去,现在手上也就这把点三六能用得趁手。

 

 

 

一二三四五六七。明诚把七发子弹填进弹匣,明楼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不响。明诚说,大哥你看清楚,只有七发子弹,你明天省着点用。明楼笑笑,我们是去和平查封,又不是去和那些大老板拼命,用不着开枪。明诚说,明天场面乱,保不准,这枪还是放在我这里。明楼说,随你。你就是瞎操心,那些资本家老板各个不运动,脑满肠肥,跑都来不及。也就是吓吓他们,敲山震虎罢了。

 

 

 

明诚手握漆黑枪管,一言不发,隔了半晌才闷声说:“只怕有人觉得你也是大资本家大老板,你明天要去夹扁头的。”

 

 

 

明楼坐到明诚身旁,把枪拿了搁在桌上,悄悄握住了那细长手指,掌心一片暖意。他倒是全无担心的样子,还有闲心卖关子打哑谜。“有些事情你明天就知道了。这么多年,你哪次见我吃过亏?”

 

 

 

“……”

 

 

 

明楼又提起一桩苗苗的事情。

 

 

 

二月里一天晚上,明楼正要更衣就寝,看见门口小孩子犹犹豫豫要进不进。明楼唤了他进来。明梁憋红了脸,搓了半天手指,喝了一整杯牛奶,才鼓勇问出:“伯伯,你和爸爸要跑路吗?”明楼心底差点笑出声来,面上却佯装严肃问他:“怎么提这种问题?”明梁不响,眼眶已然红了。明楼心想还是不逗这小人了,拉开抽屉暗格取了正正方方一个小盒子给他看。镰刀锤头徽章静静躺在暗红色丝绒上。明梁先是一惊,再是眼睛一亮,脸上惊喜悲疑俱全,也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明楼摸了摸他后颈,做了个噤声手势,明梁点点头。临走时他悄声请求:“伯伯,这件事情你可不要告诉爸爸知道,他会骂我的。”

 

 

 

明诚当然要骂:“这小子,我们生在上海长在上海,跑什么路?跑到哪里去?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闲话……不行,我改天一定要去他中学看看。”

 

 

 

明楼劝他苗苗这也是担心嘛,小孩子心态,很正常。这就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了。明诚别了他一眼:“明楼同志,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就把身份透露给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呢?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把自己陷入多么危险的境地?”明楼心说这孩子心思可比你想的深多了,心理承受能力好着呢,我是提早做准备。再说你不也十几岁就跟着我做事情了嘛。当然他知趣地没把话说明。

 

 

 

“唉,别动,你看这里有一根白头发。”明楼借着灯光看见明诚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里有扎眼的一星白。他替明诚拔了,教他自己看。

 

 

 

明诚说:“白头发而已,是个人都有好吧。”

 

 

 

明楼说:“我说你是瞎担心,你还不服气。你看,壮年白头吧。”

 

 

 

明诚伸出两只食指按住明楼眼角:“白头发又怎么了。你看,你皱纹都这么深了,我也没嫌弃你。”说完又觉得不妥,快快放了手。结果手指又被明楼抓住包进掌心。

 

 

 

窗外天光亮起来。早上八点,华东警卫旅派出整营兵力奔赴汉口路的上海证券大楼,明楼明诚在一万多名工人学生的包围里走进了上海的金融中心。公安局长李士英雷霆手段,当场抓捕了两百多名投机商。大楼像一座巨大冰库,冷到人心里去。

 

 

 

熟悉的面庞从明楼眼前一一掠过,他们看向他的眼神里交织着惊恐、怀疑、鄙夷与不信。他们不能相信眼前这个曾和他们共同在红灯绿酒里沉浮过的富家公子,这个在汪伪政府里坐了几年上海金融界前几把交椅、抗战后被授予少将军衔的传奇人物,现在居然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共产党班子里的人。明楼只是镇定地指挥下属查抄账本,他从来不屑于辩解,他的工作性质也不容许他辩解。

 

 

 

大楼一角潮潮翻翻吵嚷不休,便衣过来报告有人拒捕。明楼和明诚两人跟着李士英去看情况。西北角已经疏散群众,剩下一堆警察围着。当中持枪那人明楼和明诚都认识,周氏钱庄的当家,周鸿鸣。

 

 

 

周鸿鸣双眼发红,冷厉目光落在明家兄弟身上。“真是长远弗见,明大公子。”

 

 

 

明楼说:“子昭,你这是干什么,快把枪放下。”

 

 

 

周鸿鸣冷笑:“可以,不过你要教他们把查抄的钱庄还给我,金块银元一箱箱吐出来,我马上到公安局自首。”

 

 

 

李士英指点几下,便衣悄悄包抄上来。明诚低语,稍等一下。

 

 

 

明楼又说:“这不可能,周鸿鸣,你也知道你的钱是都从哪里来的。先靠日本人,后投汪精卫,我们只罚没财产算得上是从宽。”

 

 

 

周鸿鸣吃吃笑了两声:“说的好!我是汉奸,可他妈这十几年谁不是汉奸?明大公子你呢,人家说三姓家奴就是说你呢!”

 

 

 

保险栓滑动咔哒一声响。明诚抬手拦住了明诚,他似乎并不觉得受到冒犯,面上淡淡,说:“有的人要做人,有的人要当鬼。我也只是做人该做的事情,别人怎么说我,我不在乎。”

 

 

 

他伸手接过明诚手上枪支,再问了一遍:“周鸿鸣,你是打定主意要拒捕了吗?”

 

 

 

周鸿鸣惨然一笑:“我的事业全毁了,你们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能叫你们好过。”枪口对准明楼左胸,扣动扳机——

 

 

 

两声枪响。明楼脚边多了一个弹坑,周鸿鸣左肩中枪,倒地哀叫,有警察抬担架上来把人带走。明楼说等一等,他从中山装侧袋里取出一份叠好的文件递给身旁的李士英。李士英被惊了一记好的:“明楼同志……这……”

 

 

 

明楼说:“李局长,还有在场诸位,今天都帮我明楼做个见证,我明楼决意捐献名下所有产业给上海市市政府,不取分文,以资经济建设。”

 

 

 

明诚嗫喏一句:“大哥……”

 

 

 

李士英又惊又喜:“明楼同志,你昨晚在会上怎么不说,你这样的觉悟应该让陈老总好好表彰。”

 

 

 

明楼笑笑:“我哪里是为表彰。”压低了声音,“李局长,也让我在人民群众面前出口气吧。”

 

 

 

李士英点头:“要的要的,我等一下就去打报告。”

 

 

 

明楼示意可以把人抬走了。周鸿鸣脸上涕泗横流,他是死也不能明白,居然有人一句话就轻飘飘把半生经营拱手相送。

 

 

 

李士英去楼外调度,周围警察散去。明诚走上来,低声问:“你昨晚上说要告诉我的事情,就是这个吧?”

 

 

 

明楼说:“一直想告诉你,但不知道怎么说,今天总算有机会了。”他把手枪还给明诚,突然说了一句:“阿诚,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往前线送军火,浪费一颗子弹你都心疼得不得了。”

 

 

 

明诚不响。那时候每一颗子弹都是留着拿来打日本人的,一颗也舍不得浪费。

 

 

 

明诚说:“你自己想想怎么和大姐还有明台交代吧。真是败家。”

 

 

 

明楼笑:“有国才有家。大姐在的话肯定比我积极,说不定还要夸我,你信不信?”

 

 

 

两人边走边说,这下已经来到了门外。外面金光普照,另是一重光明世界。明楼在强烈的光线里眯了眯眼睛,就听见明诚轻声说:“我信。我一直都信。”

 

 

 

然后他看见明诚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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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问我写了啥,也憋问啥时候更下一章。

 

请关爱爆肝作者好不好!

 

捂住胸口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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