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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谭赵】透明人间 08

※最近很抽,看不看得到更新全凭缘分。

※本来想说在围脖上通知一下,算了,围脖更抽,还限流。

※赞美机械键盘嗷!


08 感受心跳仍是一件爽快的事


后来风就停了,雨丝轻飘飘飞着,整座城市像是退潮后的沙滩,那些风雨里吞噬掉的景色被一一洗涤过,懒洋洋在天穹下晾晒着。

挂在窗台上的鹦鹉扑楞着翅膀,冲正在系丝巾的姑姑叫:“好看,好看!”

赵启平在一旁看着,心说:你作为一只鸟居然这么谄媚,可耻。转念一想,这鸟是姑父养的,话肯定是跟姑父学的,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力感。

姑姑是个毋庸置疑的美人,身段窈窕,眉目艳丽,是头等的雍容华贵。赵启平爷爷说家里这个小姑娘天生长了张没受过苦的脸。赵启平的五官和她有几分相像,鲜明挺拔。她亲生的女儿长相随爹,是细眉细眼的清秀款,脾气倒是和长相相反,耿直火爆,一点就着,对上亲妈这种吃软不吃硬、永远有颗少女心的类型头都大了,还是彼此一别两宽,眼不见为净。

退休以后,姑姑就把全部的心力放在了发展业余爱好上。她从小喜欢越剧,不仅爱听还爱唱,扮相又好,每次单位有什么文娱活动她都要票上一段。闲在家里没事做之后,她干脆加了个业余越剧团,差不多每天都要去跟团里的小姐妹一起排练。这天还没完全晴透,姑姑就边哼曲边打扮上了。

姑父想趁着这工夫把车洗了,地库里有些渗水,弄得车子脏兮兮的。赵启平自告奋勇:“我来送姑姑吧,路上顺便把车洗了,也比较方便。”

 

照着姑姑的指示,赵启平载着她往约好的活动中心赶。最后一个路口,姑姑收了个消息,让赵启平绕道先送自己去酒店。原来的活动中心也没逃过水淹的命运,她们得商量找个别的排练地点。赵启平一听这酒店名字,巧了,不就是谭宗明住的那间嘛。

姑姑的小姐妹们见到赵启平俱是两眼放光、满心欢喜,跟姑姑开玩笑:“怎么,小男朋友啊?”姑姑摘了墨镜笑骂:“十三点啊,我侄子好伐?”

秉持着“你侄子就是我侄子”的姐妹情原则,赵启平在一群阿姨和善的目光中正襟危坐,保持微笑,为她们耐心解答着那些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提问。

姑姑觉得带个这么帅的侄子出门还是相当有面子,不过她知道这个侄子高不高兴不爱在脸上表现出来,从小也不是爱凑热闹的性格,怕他不自在,还是赶紧放他走的好。

“行了行了,你们微信也加了,小后生还有事情,我们这群老阿姨就不要拖着人家了。”姑姑拍拍赵启平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撤了。

“那我先走了,阿姨们再见。”赵启平心里松了口气,笑出八颗小白牙。

 

这家酒店总共有三层餐厅,一层中餐二层西餐,三层是茶餐厅和咖啡厅。这家的茶餐厅很有名气,不比专业的茶餐厅水准差,专门从香港聘来的师傅,价格参照五星级酒店的标准来说也不算特别昂贵,周边不少人家爱来这里吃早茶。赵启平象征性地吃了点东西就溜了出来,路过咖啡厅门口,想起昨天那场小小意外,不禁莞尔。

谭宗明那句“我在这里”像只船锚,刹那间就把他的心定住了。

那方手帕被他揣在兜里带回了家,本来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姑父看见了以后非得帮他洗干净挂起来不可。

远远看去像面旗帜。不不不,白色的好像只有降旗吧——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赵启平犹豫着该不该再和谭宗明见个面。谭宗明是个大忙人,说不定已经回去了。前天见面的时候除了知道谭宗明是来杭州谈生意的之外,几乎一点有用信息都没问出来。

人与人之间交往讲究分寸感。赵启平跟谭宗明聊天是很开心,可以说是相当愉快,但脑子里还一直绷着根弦,该问的,不该问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他绝不越过那根线去。

这么一犹豫间,赵启平决定还是不打电话了。

 

考虑到回姑姑家也是无事可做,赵启平决定在酒店里消磨一下时间,前天喝过的咖啡不错,赵启平一抬脚就进了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定。

姑姑发了个微信过来,告诉他排练场地已经找到。她们其中的一个小姐妹有个兄弟是这家酒店的股东,所以经理给她们开了个小会议室,音响和投影设备都是现成的,行头到时候从原来的活动中心搬过来就好。

赵启平回她:“姑姑你要走的时候联系我,我再来接你。”

 

从落地玻璃窗看下去,底下的小花园造得相当精致,中心是一座结构精巧的喷泉,和主楼的走廊处用白石小路连接起来,四周点缀着花草绿竹,地面上零落散着些小花骨朵和叶子,颇有点“更消得几番风雨”的意思。

赵启平不算是伤春悲秋的性格,但骨子里有点文艺的基因。因为爸爸是教文学的,打小赵启平床底下就塞满了书,他没事儿就抽一本出来看,赵爸爸班上那些正经中文系的学生没准阅读量还比不过当时上高中的他。

赵爸爸有点得意地说:“果然是我老赵亲生的儿子。”赵妈妈不服气:“咱们平平小时候抓周抓的可是我的实验报告,说明他跟生物有缘分!”

到底是让平平学文还是学理成为了他高一那年赵家饭桌上的主要议题。赵启平没怎么上心,他成绩很均衡,文科理科都很优秀,所以觉得学什么都无所谓。再说了大学学什么专业,以后从事什么工作也不必然和高中文理分科联系起来。相比较而言,赵启平可能更喜欢文学一点,偶尔还写点散文诗什么的给广播站供稿。当然这其中的主要原因在于他那些散文诗的第一读者就是广播站的站长——他的同桌。

最后赵启平还是在赵妈妈的强烈要求下选了理科,她的理由是“反正理科也可以报考文学类专业嘛”。同桌到了新的年级和班级还是他的同桌。有一天晚自习,同桌一直埋着脸趴在桌子上。赵启平推了推他胳膊,提醒他班主任来了,同桌居然一下子就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这一摔之后,男孩子再也没有醒过来。医生说是病毒性心肌炎导致的猝死。广播站停播了好几个月的广播,每到以往放送广播的时间,赵启平看着空荡荡的右手边,总感觉有五六个拳头在敲打自己的心脏。他把同桌所有的广播稿都整理出来交给了那对悲恸的父母,从此由一个舞文弄墨的诗人向着未来悬壶济世的赵医生转变。

有时候他也会疑惑:自己人生中所做的重大决定是不是太过轻率?

可是青春啊,就在这几个潦草的决定中匆匆消散了。

 

“小赵医生,在赏景吗?”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赵启平被小小惊吓到了,抬头看见谭宗明站在他对面,身后几步远跟着那个始终保持职业性微笑的女助理。

“谭总,我以为你回上海了呢。”赵启平回过神,下意识站起来。

谭宗明朝女助理点了点头,女助理抱着电脑和资料先走了。

“嗯,准备下午走。”谭宗明坐到赵启平对面,“我在咖啡厅里坐一早上了,看你这么专注,没好意思打扰你。”

“我正好送我姑姑过来,就进来坐坐。”赵启平喝了口咖啡,还是有点尴尬,“一直没看见谭总你。”

谭宗明微微一笑:“我在雅间里,外面是看不见的。”

赵启平有些哭笑不得,觉得卞之琳那首著名的《断章》怎么那么烦人呢。

“谢谢你前天送我的礼物。”谭宗明说,“其实你我朋友之间不必那么客气。”

 

在上海滩,做事情要摆场面,交朋友要讲情面。说来简单,实际难得。谭宗明这样的人交朋友,钱财地位之类的倒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价值观上要有共同的考量。这种考量又是非常微妙抽象的东西,介于明确与暧昧之间。进一分,热络起来很容易;退一分,冷淡下来也正常。赵启平和他,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前病人家属,因缘际会下有过几次交集,如果不是为着老爷子今后的健康考虑,实无深入交往之必要。

只不过谭宗明想起前日赵启平那个受惊甫安的眼神,神经末梢就像被某种莫名的力量牵引住,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医生或许比他想象的更特别、更有趣。

赵启平送的那方素白手帕此刻熨帖地藏在他胸口,像一颗从沉睡中刚醒来的,柔软的心。

 

赵启平的手机忽然震动,是姑姑的号码,他还疑惑姑姑怎么这么快就排练完了,电话那头是焦灼无比的声音:“平平平平,赖阿姨昏倒了,怎么办办好啦,你快过来看看啊!”

“姑姑冷静,你们先叫急救车,不要擅自挪动病人,把地点告诉我,我马上过去。”赵启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语气恢复了在医院时的沉稳,边听姑姑那边报地址边站起来往外走。

“是紧急情况吗?”谭宗明关切道。

赵启平面色凝重地点头,来不及多做解释。

谭宗明说:“你先去,我帮你结账。”

赵启平露出感激的神色,急匆匆奔了出去。

谭宗明刷完卡以后跟着走出去,瞥见赵启平正在按电梯。电梯迟迟不到,赵启平等不及,索性从安全通道往楼下蹿。

赵医生雷厉风行起来,有点像小轰炸机。

 

到了地方,赵启平第一时间让堵在会议室里的人都散出去,保持空气流通。不久之前还热情地拉着他问东问西的阿姨,现在正脸色铁青地躺在会议室的地毯上。检查了脉搏和瞳孔以后,赵启平立刻判断出赖阿姨是突发性休克,心跳几乎完全消失。

姑姑听话地躲在旁边跟他说明情况:“她本来心脏就不好,今天还一定要来。刚唱了几句脸就白了,那么一下子就昏过去了。”

“你们下去几个人到门口接应救护车,给她家里打个电话,把她平时的病历本和彩超图片什么的都赶紧找出来。”

赵启平解开赖阿姨的外套,深吸一口气,开始给她做心肺复苏。

 

谭宗明站在门口外侧,那些焦虑的女士们并未注意到他的出现。

“二十二、二十三……”赵启平咬着牙齿数按压次数。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周围已经响起了小声的哭泣。酒店的经理和几个保安站在走廊上维护秩序,为急救员和担架开出条路来。

数到五十往上的时候,赵启平终于感受到手掌下那颗心脏有了跳动的迹象。虽然还很微弱,却是生命的讯号。他交换了一下手掌,继续坚持急救。

“让一让,让担架进来。”差不多十分钟以后,三个身穿急救制服的小伙子挤进人群,摩西分红海似的冲到会议室里,接手了急救事宜。

赵启平的膝盖已经在地上跪麻了,姑姑赶紧把他搀起来。

年长的急救员看了他一眼:“处理得很专业,你是医生?”

“是医生。”赵启平腿还有点软,看着赖阿姨被抬上担架,长长出了口气,“上海六院,骨科。”

 

姑姑和小姐妹们一起送赖阿姨去医院,不放心侄子,要打电话让丈夫来接。

赵启平甩了甩手:“我没事,姑姑你快去吧,我歇一歇,等一下自己回去。”

闹哄哄的人群散去了,赵启平顶着一脑门细汗看见了站在几步之遥的谭宗明。

“擦擦汗吧。”谭宗明抽出手帕递过去。

小赵医生买的,最后还是归小赵医生第一次使用,算是完璧归赵。

赵启平的手不自觉颤抖着朝手帕伸过去,实在是累得接不住。

眼看手帕就要掉下去,谭宗明反应很快,迅速握住了赵启平的手,连着手帕一起。

 

这回赵启平的手是温热的。

一双铁骨铮铮的手,一双起死回生的手。

 

“小赵医生,了不起。”

谭宗明从两人交叠的掌心中抽出那块手帕,轻轻拂去了赵启平额角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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