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赵】透明人间 13
※并没有坑，真的。
第13章 欢乐今宵
很多年后，赵启平偶尔会想，喜欢上谭宗明的契机到底在什么地方出现过。
除了在本职工作中救死扶伤，赵启平讨厌和别人的人生有太多牵连。他向来奉行“有缘遇合，无缘则散”，一段感情出现裂缝，他是从来不会回头的那个。所有的爱情连续剧都告诉观众，如果有朝一日在爱情中感到疲惫，应该回头想想当初是怎样爱上那个人的，然后你我都能重拾激情脱胎换骨和身边那位继续走下去。赵启平对此的评价是——胡说八道。感情破裂这种事情你以为是电脑死机，可以关机重启的吗？
后来他和谭宗明在一起那么多年，久到已经把对方变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久到连他自己都忘了当初是如何动心的。闭上眼睛仔细想，他的脑海里慢慢浮现的是某个夜里褪色的天空和无数流丽的灯光。谭宗明坐在他身后。焦虑，疲惫，淡淡的忧愁。模糊的悲伤像一颗子弹击中了赵启平。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特别想让整个世界都停下来，好叫谭宗明睡觉的时候不要皱着眉头。
车子在老宅门口停下的时候，谭宗明警觉般醒了过来。赵启平问他需不需要送他进去，谭宗明摇了摇头，神情中有几分歉意，还有几分赵启平看不明白的东西。他一个人慢慢穿过庭院消失了，随后到的助理把车子换给赵启平。赵启平看到二楼有灯光亮起，不知道为什么，他猜谭宗明的房间里应该是空空的。
天气越来越冷，年末这段时间就像被压得死紧的弹簧，所有人都被鞭策着马不停蹄去完成自己手上的工作，然后等着春节假期彻底的反弹放松。
谭宗明亲自飞去监督基建项目，已经在江西待了快半个月。他没有惊动地方上的主管领导，对疑神疑鬼的王海峰那伙人也只说是随便过来看看情况，给员工们派点过年利是而已。相当低调地到城建局和施工现场去转了一圈，几份发包合同的草案和王海舟给的资料一对照，谭宗明对项目的情况心中有数。宇厦的人果然想在利用晟煊拿到项目包的标书之后撇开合作伙伴独自吞掉肥肉。
谭宗明刚开始涉足商场，带他入行的老前辈就说要在上海滩混，就是要把人面、场面、情面这“三碗面”做好，上海皇帝的话是实实在在的。你吃面，也要给别人喝汤，不好把事情做绝了。王海峰志大才疏，急功近利，谭宗明给他机会都嫌浪费。
王海舟在宇厦受王海峰排挤，带了一批元老到她自己名下的公司里。只不过这个公司是名义上的叔父送给她的礼物，主要做些写字楼装修和清洁的业务，规模很小，肯定无法同宇厦抗衡。
谭宗明微微一笑，这好办。
他请主管城建的林副市长出来吃顿便饭。林副市长是个非常谨慎的人，饭局从来未曾赏脸出席过。谭宗明打听清楚他的军队出身，辗转找了几位伯父说项。还安慰心怀疑虑的王海舟，淡定点，人肯定会来。
林副市长最终还是赴了谭宗明的约。大家都是聪明人，王海舟旁敲侧击把王海峰把工程装修外包给林副市长侄子公司的事情稍一吐露，林副市长脸色便沉了下去。这个侄子是他妻子娘家的独苗，平时没少打着他的旗号坑蒙拐骗，至于什么装修公司也完全是个皮包公司而已。
他打量着谭宗明和王海舟，看他们接下来有什么话说。
谭宗明替他斟了杯酒，酒杯轻轻一碰：“林市长，这次是公平竞标，有些事情您应当知道的我们得让您知道，至于决定权，完全在您自己手上。”
林副市长端起酒杯，低声笑：“谭总，你真是会做人啊。”
不到两天的时间，王海峰先是失去了副市长侄子这座靠山，紧接着便接到了晟煊正式解除合作的通知。他想来想去，觉得一定是王海舟在搞鬼，气势汹汹登门质问。
王海舟堵住门口，冷冷一笑：“你自己想不开要得罪谭宗明，怪我有什么用？”
王海峰气急攻心，口不择言：“别以为你整天和谭宗明勾勾搭搭的我看不见！等我把事情告诉爸爸，你敢帮着晟煊跟宇厦对着干，有你好看的。”
王海舟这回是真笑了：“王海峰，你也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还告诉爸爸，你知道晟煊接下来要合作的公司是哪一家吗？是宇海啊。还是宇厦的子公司，对集团来说没有半毛钱的损失。只不过对你嘛，现在整个宇厦都见识过你的愚蠢了。”
王海峰被戳中痛处，咆哮起来：“王海舟，你吃里扒外！你不过是个野种罢了，你毁了宇厦的名声，我妈不会放过你！”
“我确实是个野种，有本事你让你爸爸别把我生下来。”王海舟挑了下眉毛，“我要你永远记住，你连我这种野种都比不过啊。”
“砰”一声把门关紧。王海舟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呼吸。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王海峰的叫骂才渐渐平息。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谭宗明发来信息让她把宇海的资料传过去，她用颤抖的手指回复：“马上。”
谭宗明的信息很快跟过来：“我下午回上海，王总那边这几天一起出面做个说明。”
“可以，今天我整理好资料，明天回上海。”王海舟思索了一下，又加一句，“不如请赵医生出来一起吃个饭？”
谭宗明秒回：“你和小赵医生很熟？”
王海舟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偶尔聊天。他对我以前当过运动员挺感兴趣的。”
谭宗明迟迟没有回复。王海舟又发一条：“我们一起组队玩过游戏。”
“什么游戏？”再度秒回。
王海舟把名字发给谭宗明，顺便把赵启平和自己的游戏ID一同奉上。
“嗯。谢谢。”
王海舟猜谭宗明应该是去搜游戏了，她盘腿在沙发上坐下，给赵启平发消息：“赵医生，什么时候有空再一起组队吧。”
我找到了个非常厉害的队友啊。
上海连续几天都有霜冻预警，好在圣诞和元旦双节将至，砭人肌骨的寒意都被热烈的节日气氛冲淡了。赵启平开着空调，穿件衬衫在屋里走来走去，毫不意外地感冒了。带病上了一天班，晚上回家小赵医生往沙发上一躺，把毯子一裹，一边喝热水一边联机打游戏。
PVP的时候，那个熟悉的ID又来挑衅。小样儿，以为我得流感就会输给你吗？赵启平卷起袖口十指如飞，用了好几个小时把这局拿下，居然隐隐有出汗的感觉。
对方发来消息：“大哥，你就让我赢一回行不行啊？”
赵启平回他：“不谈交情，各凭本事。如果你被我蹂躏这么多次也能算是交情的话。”
才不管对方后来要发什么，关机大吉。
挪到床上的短短一段路，赵启平连打了三个喷嚏。赵妈妈从门后探出身子，叮嘱赵启平一定要把药吃了，不然明天可不许去上班。
“平平，你看你这么打喷嚏打下去可不行的哦。”赵妈妈把刚烧开的一壶热水摆在床头柜边。
赵启平揉揉鼻子，牵起唇角：“没事啊，肯定是有人想我想得紧。”
赵妈妈噗嗤一笑：“你呀你，快吃药睡觉。”
元旦那天，谭宗明邀请赵启平去吃饭，王海舟也在。
没有了虚与委蛇的应酬礼节，这顿饭吃得还算舒心。他们说好了这顿饭只是朋友间的闲聊，不谈工作。王海舟换了一身清爽的裤装，略施粉黛，跟那天盛装打扮的造作风格全然不同，倒是博得了赵启平的称赞。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不过我觉得要是真能一辈子当个普通的运动员也不错。练武术的时候，整个人什么都不用想，特别特别开心。”王海舟喝掉剩下的半杯酒，面上飞红，已经有些微醺。她那不成器的哥哥被罚在家闭门思过，眼下她是宇厦的希望之星，多年忍耐和打拼才换来今天，值得一醉。
赵启平不知道她为什么高兴，只是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想过不做医生的话我现在会干什么。小时候我真心想过要做个海洋学家，研究研究海岸线之类的。”
他托着腮看向谭宗明：“谭总，你呢？你不会是一开始就想当商界精英吧？”
“当然不是。”谭宗明微笑，“我小的时候，其实并不很想做人的。”
“嗯？”赵启平很有兴趣。
谭宗明边喝酒边慢悠悠说：“小的时候，我爸爸送过我一本从国外带回来的百科图鉴，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能看懂一点。我就记得里面关于鳗鱼的那部分。”
“哪个部分？”赵启平问。
谭宗明笑了：“有很多啊。比如说鳗鱼的性别不是一生下来就决定好的，又比如，它们大半的生命都在优哉游哉地浪费，只有性成熟之后，才会不眠不休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交配，留下后代之后就死掉。”
“所以呢？”赵启平和王海舟异口同声地问。
“很潇洒啊，不觉得吗？”谭宗明放下酒杯，说了句粤语，“仲好过做人。”
赵启平眨了眨眼睛：“原来是这样，可我只觉得鳗鱼很好吃啊。”
王海舟捂嘴偷笑。
夜色深沉，王海舟先行告辞。餐厅底下就是外滩，到处都聚满了等待跨年倒计时的人。
赵启平系好围巾，戴上口罩，谭宗明让助理先送他回去。
赵启平摆了摆手，拉住谭宗明手腕：“来都来了，不如一起看倒数。”
谭宗明有几分惊讶，在他印象里赵启平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他以为小赵医生会对这种活动嗤之以鼻，不过赵启平已经拖着他挤进人群里了。
四周是密不透风的人群，全在热烈期盼新一年的到来。谭宗明能听见赵启平在耳边的鼻息，他的感冒尚未完全康复，说话还带着点鼻音。
所有人都在倒数。
五。小赵医生的头发不听话地垂落在眼前。
四。小赵医生的眼睛里映出了闪光的数字。
三。小赵医生扯掉口罩，呼吸都冒着热气。
二。小赵医生凑近谭宗明耳畔，像荒野上的一朵云凑近另一朵云。
一。小赵医生说：“新年快乐，谭宗明。”
烟火腾空而起，天幕璀璨宛如梦幻。
新年快乐，小赵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