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b:_星岛消波块_

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安雷】下世纪再嬉戏

✨不知道为什么歪成这样,OOC预警⚠️

✨会有后续的,嗯。


什么让两名男子街头相遇?是妙不可言的缘,是小吃街离校本部有八千米远,是食堂做番茄炒蛋不放盐。

安迷修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这所本市唯一的重点大学以风景优美,环境宜人著称,教职工宿舍在山腰,学校食堂在山脚,而教学楼在另一座山的半山腰上。正所谓这山望着那山高,一山放过一山拦,每天光是来回教学楼一趟,运动步数都能轻松爆表,往好了说是教学锻炼两不误。

被迫进行山地徒步训练就算了,最惨的是这所学校的食堂难吃得令人发指,并且以可怕的创新热情孜孜不倦推出新菜品。安迷修才来短短三个星期,就已经把过去三十年没有尝到过的神奇菜品都吃了个遍。试问哪个天才会用青菜炒橘子?为什么包子里是米饭馅?炸鸡盖饭为什么会和芋泥激情碰撞?

食堂里其他咀嚼着饭菜的同事们脸上有一种参透宇宙玄机的神情,安静,平和,大彻大悟。安迷修深吸一口气,果断打开手机地图开始搜索附近的美食。

地图把他骗到了五条街开外,安迷修在韩国料理、台湾美食和日本寿司的包围下感到一阵绝望。再三斟酌之后,他怀着悲怆的心情走进了金拱门,然后怀着更悲怆的心情推门而出——金拱门里没有麦乐鸡。

 

附近是本市著名的高峰,据说是本地区海拔最高的一座死火山,山顶可以俯瞰江河入海,还有溶洞可供探险游玩。来都来了,安迷修用市民卡买了打折票,乘坐吱呀乱响的缆车登上半山公园。公园早已关门,周边的小吃摊还挺热闹,不少人拖家带口来吃宵夜。

安迷修买了两根冰棍,边吃边琢磨该选哪一摊。一对母女坐在路边长椅上喝水歇脚,小女孩看见安迷修手里的冰棍,吵着要妈妈也买一根,妈妈跟她讲道理:“你白天已经吃过一根了,不可以再吃。”小女孩不服气,指着安迷修:“那他为什么可以一次性吃两根?”妈妈继续安抚她:“一次性吃两根会坏肚子的。”安迷修默默嘬了口冰棍上的奶油,小女孩坚持不懈:“那个人为什么也可以吃两根?”安迷修顺着小女孩的手指看过去,前方的烧烤摊子外侧,有个人影半侧身坐着,正在吃跟他一模一样的冰棍。这回小女孩妈妈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已经转过身来,冷冷说:“因为我有钱。”

把这对母女呛走之后,那人又转了回去,专心吃起夜宵。这一家生意看上去不错,其他的桌子都坐满了,安迷修转到那人身边,好声好气问他:“可以拼个桌子吗?”

“不可以。”那人抬起头,用一副你是不是傻的神情看了一眼安迷修,四周目光唰唰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我吃完就走,不会妨碍你的。”一般人都会被那一眼吓退,安迷修却好脾气地无视了那人的冷淡,径自坐下来,摸了摸凉飕飕的手臂,虽说是盛夏,夜里山间也有凉意,他笑了一笑,“起风了,有点冷。”

那人没有理他,只是埋在椅子里仰头望着星空。山上空气干净,高处的视野广阔,能看清三等星。从这个角度安迷修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出他的下颌凌厉,脖子优美。

扑鼻而来一股酒气,一个醉醺醺的身影举着酒杯踉跄着经过他们这一桌,嘴里不知道在吵嚷着什么。安迷修侧身避开醉汉,桌上的水杯却还是被那胡乱挥舞的胳膊给打翻在地。那人低下头,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目光冷冷看向罪魁祸首。醉汉的同伴从身后跟上来,边扶住醉汉边赔笑道歉:“不好意思,我帮你们捡起来。”他矮身去捡那只水杯,安迷修注意到对面的人脸色一变,眼里血色翻涌而过,冲他喊了一声:“趴下!”

 

攻击猝然发动。佯装蹲下捡杯子的人借着弯腰动作的掩护抽出腰间手枪,砰砰两枪射在桌上。安迷修感到自己被人拽着领口一扯,险险避开了射杀范围,紧接着又是一串子弹,砰砰砰砰砰,安迷修被按住肩膀一推,在地上滚开半圈,先前落脚的地方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原本走路东倒西歪的醉汉一改颓然样貌,目露精光,拔枪就射,周遭尖叫一片。店主早就不知所踪,剩下几张桌子的人纷纷站起,从桌子底下掏出事先藏好的武器紧追而来。按照这种火力配置,在警察赶来之前,这帮人绝对足够的时间来送他俩去见法医。安迷修感叹,这实在是非常有组织有纪律的一场突袭。

“愣着干嘛,赶着送死我成全你。”那人怒骂了一句,安迷修莫名其妙成了靶子,被那人拖着胳膊一路奔逃,一把扯到桌子后面。生死攸关之际,安迷修和他手臂挨着手臂,面颊贴着面颊,感受到那人灼热的鼻息喷在他脖子上。他抓着安迷修手臂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眼角跳了几跳,白皙的额角青筋隆起,脑子里无数种自救方法冒出来又被他一一否定。这些廉价的塑料快餐桌支撑不了多久,谁也不会傻到在这样的火力覆盖下尝试去空手接白刃,一旦失去最后的屏障,密集的子弹不用三秒就可以把他俩打成筛子。

“你叫什么名字?”身旁呼吸不稳的安迷修转过头,用非常认真的神色问了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他怒瞪状况外的安迷修一眼,要不是这个傻瓜非得卷进来,他一个人全身而退要容易得多。他的左肋下藏着一把防身匕首,就算跑不出去,拉上一两个垫背还是办得到的。而这个没头没脑闯进死局的人竟然有闲心在这种时候问他叫什么名字。

“万一咱们活不了,我可不想最后连自己是因为谁死的都不知道。”安迷修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擦过,塑料碎片四处溅射,最后的屏障摇摇欲坠。

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那人抽出匕首,寒光划破夜色,衬得目色如琉璃,他对安迷修说:“我叫雷狮,就算喝孟婆汤,你也得给我记住这个名字。”

桌子被彻底打穿,雷狮不再犹豫,伸手揽住安迷修往旁边一滚,同时匕首飞出,将为首的枪手一刀钉在地上。趁着这个空档,他把安迷修塞到烧烤架下,用手边一切能够到的东西同后面的人缠斗起来。远远可以听见警笛长鸣的声音,那些人脸上也有了几分焦灼的神色,他们绝对不能跟警察正面冲突,突然有人大喝一声:“站住!统统把枪放下!”这一声为雷狮争取到了夺枪的机会,他扼住面前枪手的手腕,一扣一抖,那把银色的手枪已经滑入他手中,抵在了瞬间失去反抗的枪手脖子上。

反应过来那声大喝并非警察,而是安迷修在搞鬼,一半的枪口调转向半蹲在烧烤架子后面的安迷修脑袋上。“杀了他。”领头者下令。子弹破空,火炭也破空。安迷修奋力将烤架踹向朝他涌来的枪手。感谢这一个月的登山训练,他感到自己脚力有所长进。火炭逼退了杀气腾腾的枪手,警笛越来越近,他们只好且战且退。果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该撤离时绝不恋战,很快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色里,被雷狮用枪抵着脖子的年轻枪手闭上眼睛,做好必死的准备,安迷修摁住肩膀,望着雷狮的脸色煞白——他还是被弹雨波及受了伤。雷狮眉间紧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记手刀打晕袭击者,快步走到安迷修身前,欲言又止:“你……”

“我记得你的名字,医药费记得帮我出。”安迷修无力地笑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安迷修在一片天旋地转中醒来。这里洁净又安宁,空气里没有刺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因此他断定不是医院。肩膀隐隐作痛,右手暂时无法抬起,好在没伤到琵琶骨,否则今后连换个桶装水都不行。安迷修兀自庆幸,身旁传来一把清亮的声音:“醒了的话,我让人进来换药。”雷狮从沙发上站起,合上书本,作势要去找人。

“那个……”安迷修支吾了一声,“我能先吃点东西吗?”

雷狮极度怀疑这个躺在床上的人神经怕是有钢筋那么粗,怎么会有人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要吃的?等到安迷修吃过一点流食又换好伤药,雷狮从他眼里看到了掩盖不住的笑意。

“你笑什么?”这是正常人经历过生死相搏之后的反应吗?

安迷修摇了摇头,目光没有从雷狮脸上移开。“原来你还这么年轻,我的学生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他顿了一顿,“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惹上你惹到的麻烦。”

 

在安迷修昏迷的这两天里,雷狮已经让手下把他的底细查了个遍。安迷修不是本地人,一个月前刚刚在大学入职,是文学系的助理教授,目前在给住院的教授代班上文化民俗学。他在学校的时间很短,但上课挺风趣,学生对他感觉不坏。

本来雷狮大可以将他随便送进什么医院里治疗,留些抚恤金就好。出于某些不可考的原因,雷狮将他带回了组织,并请了父亲最信任的医生来为他治疗。资历比较老的几位叔父旁敲侧击他不可将外人随便带进来,雷狮无所谓地一笑:“他差点就跟我一起走了黄泉路,我救一个同生共死过的朋友,有问题吗?”诸位叔父悻悻离开,其他人也不敢再提把安迷修送走的事情。

安迷修是自己坚持要走的。学校给他一周安排一节课,他不能随便翘掉。雷狮问他:“你那个什么民俗课,教什么东西?”安迷修小心翼翼把受伤的那半边胳膊塞进袖筒里,边扣扣子边冲雷狮笑:“想知道的话欢迎来旁听。”雷狮转开脸:“我没兴趣浪费时间。”

结果安迷修还是在自己的课堂上见到了雷狮。雷狮是中途进来的,坐在最后一排,在一帮小年轻里显得特别出挑打眼。安迷修正在说云贵高原的民俗特征,讲到唐代当地的生态特征,底下大部分学生都在开小差,雷狮左手撑着下巴,用一种好整以暇的目光望着安迷修,仿佛在笑他你就是为了这样一群只顾着玩手机的学生坚持来上课的嘛。

下课铃一想,学生顿作鸟兽散。教室里只剩下安迷修和雷狮,安迷修慢慢收拾着教材,雷狮对着他写在黑板上的那句诗若有所思。

——“遥知玄豹在深处,下笑羁绊泥涂间。”

明明应该是最简单的那种人,雷狮却无法看透安迷修。这个时常挂着温和微笑,对谁都彬彬有礼的男人,有着他所不能理解的坚持。安迷修的眼睛让人联想到冬天,清醒又冷冽,但你知道在他的注视中你是被安全庇佑着的,好像隔着窗子看漫天大雪。

雷狮该死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人民教师,并不是可以安心交往的对象,但雷狮不怎么信任命运,因此觉得赌上一赌也无妨。

“你还是来了。”安迷修像是料定似的,露出了笃定的笑容。

“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旁听公选课很正常。”雷狮受不了磨磨蹭蹭,从安迷修手中抢走粉笔擦,将黑板上的诗句擦干净。

“你不是我们专业的吧?”安迷修说,“你学什么的?”

雷狮笑起来,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你猜。”

 

即使重伤初愈,爬个楼梯都能喘不上气,安迷修还是拒绝在学校食堂吃饭。雷狮提议去外面吃,安迷修还是拒绝。他让雷狮列举附近能吃的东西,雷狮沉默。三十分钟后,两名黑衣人提着赛百味的外带三明治来到了安迷修的宿舍,发现他们的少主正守着一台老到掉牙的电视机严肃地玩着游戏,惊到墨镜差点滑到下巴。

为了玩勇者斗恶龙,安迷修特地去家电市场淘了一台旧彩电。像他这样的复古rpg玩家不在少数,现在相关的活跃论坛也不少。雷狮在等待送饭的中途被安迷修强行拐去玩了一局,他自恃意志坚定,绝不会为游戏所动,没想到玩着玩着天就黑了。旧彩电经过多次维修,不时冒出雪花条,到最后家电还魂掌都没法挽救,电视机屏幕彻底马赛克化。雷狮把手柄一扔,转身要走,安迷修问他干嘛,雷狮说:“买个新电视。”反正显像管技术早就成熟得不能再成熟了。安迷修拽着他坐下,把冷掉的三明治塞到他手里:“等明天修好再说。”

雷狮啃着三明治,眉头一皱,从中间抽出一片西红柿。“你不喜欢吃西红柿?”安迷修看了出来,雷狮点头,安迷修凑过来,从他手上把西红柿叼走了。他的动作实在是很自然,雷狮像被电了一下,蹭地跳起来。安迷修好奇:“又怎么了?”雷狮攥紧手指,望着安迷修的眼神变了又变,他感到有种危险的情绪正在向他靠近,他想,他必须从这里离开。

 

安迷修坚持要送雷狮。他在玄关换鞋子,受伤的那只手使不上劲儿,鞋带系得乱七八糟。雷狮没有去帮他,只是静静坐在旁边看着,任凭他用不利索的那只手套上鞋子。那个让他逃走的声音越来越响,雷狮在心里怒骂了一句闭嘴。安迷修终于系好了鞋带,松口气站起来,从鞋柜上的小糖果盒里拿出钥匙。

雷狮跟在安迷修身后踩着石阶下山,安迷修心情不错的样子,一路上哼着口哨。等到了侧门,黑色的轿车在外面等着雷狮。安迷修手掌一伸,一颗薄荷糖躺在他的手心。“送给你,刚才从盒子里找到的。同事结婚送的喜糖,应该还没过保质期吧。”

“电视什么时候修好?”雷狮接过那颗被不幸借花献佛的薄荷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起。

“明天我就送去修。”安迷修微笑,“实在不行,再买一台。”

雷狮对安迷修的回答挺满意,点点头走出侧门。车子载着他离开这片黑魆魆的山脚,后视镜里那个人一直站在路灯下没有离开。他把薄荷糖塞进嘴里,月亮好像也有了甜味。

 

第二次去安迷修的住处,雷狮才知道原来这个游戏还有复活咒语。古早的rpg游戏没办法用电池储存,只能在存档点生成密码,下次输入正确的密码就可以调出相对应的进度。雷狮上次的进度并没有保存,安迷修让他用自己的密码来设置进度。那是个由平假名组成的52位密码,纵使雷狮记忆力超群,也完全猜不透这一长串密码的规律。

“这还不简单,我来教你。”安迷修用铅笔在那一长串密码里花了几条斜线,“这一部分是制作人的名字,接下来的部分是策划的名字,再接下来是画师的名字,这些基本上都是固定的。最后这里对应的是日语里的序数词,你第几次保存就生成什么词。”

“中间这里呢?”雷狮指着中间没被提到的词组,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あいしでる,”安迷修把平假名一个个读出来,笑意有些促狭,“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雷狮反将他一军。

“我喜欢你。”安迷修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柔,像羽毛在雷狮心上刷过。

“真无聊。”雷狮转过头不看安迷修,他把那张纸片贴在电视机上,艰难地把密码一个个输进去。

“我打了几百次才刷出这么一个特别的密码,这是男人的浪漫好不好。”安迷修在他身后笑,“反正记住阿姨洗铁路就能回到我的存档点了,我在游戏里有一座小岛,建了无敌湖景房,给个新垣结衣都不换。”

“那是因为你更喜欢长泽雅美吧。”雷狮无情戳穿安迷修,他把“る”字输完,忽然觉得心跳得好快,手指几乎握不住手柄。

安迷修注意到他的反常,靠过来问他怎么样。安迷修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脊背,那股不可思议的温柔让他平静下来。

他杀死了胸口那个催促他逃跑的声音。人一旦知晓爱的面貌,就不能再装作不知道了。

“我喜欢你。”他用尽全力抓住安迷修的手指,咬着牙齿对爱恋的对象说:“所以不要骗我,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安迷修被这恶狠狠的告白给震了一下。他想不到雷狮会那么坦白直率地把爱说出来。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男孩,爱与恨都浓烈鲜明。他的神色严肃起来,如同宣誓般将雷狮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口。

“这个密码,我只告诉一个人。”他垂下头,在年轻人的嘴唇上印下了一个誓言般的吻。

 

雷狮的家族在本地颇有名望,称得上一方之霸。雷狮上头虽然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但从小便被父亲视为家里的接班人培养。这对年幼的雷狮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只是大大提高了他遭遇绑架和袭击的概率而已。

家族的漂白事业从雷狮父亲这一代就开始启动,几个兄弟姐妹手里都有公司在经营。去年雷狮的父亲力排众议,要将家族事业全部漂白,许多人暗地里不满,就连亲生子女都颇有微词。雷狮之前受到的袭击想必也是出自这帮反对者的手笔。雷狮倒是支持父亲的做法,他对成为一个黑道家族的大家长没有什么兴趣,那几间公司在他手上蒸蒸日上,他却说扔就扔,甚至做好了和家族完全切割的准备。

这是他长期以来的打算,并不仅仅因为安迷修。只是雷家的人未必明白他的心思,只知道雷狮为了这个大学老师居然乖乖回学校点卯上课,这个安迷修怕是不简单。雷狮父亲青年鼎盛的时候,也从家族外部提拔过一个关系极好的青年,想不到人家是卧底的条子,害得雷家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知人知面不知心,雷狮父亲自然不想最宠爱的小儿子重蹈覆辙。大儿子提议要试试安迷修的忠诚,雷狮父亲没有反对。

雷狮几乎要同父兄翻脸,却被父亲一句话问住:“你难道不相信他对你的心?”

 

安迷修在回宿舍的小路上被人袭击劫持。蒙住眼睛的黑布被抽掉,他在一瞬间的失明之后看到了自己对面同样被绑在椅子上的雷狮。这里似乎是一间酒吧,吧台后面的酒柜上还摆着不少酒瓶子。他焦急地呼唤着雷狮的名字,雷狮的手臂被反剪着绑在椅背后头,头颅低垂着,似乎已经昏迷。戴面具的绑架者们要求安迷修说出雷家最近一笔同东南亚交易的时间地点,安迷修冷冷一笑:“我不知道。”

下巴上很快挨了一拳,那拳力道极大,安迷修吐出一口血沫。“你不说的话,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其中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走到雷狮身边,挑衅般看着安迷修。

“我确实不知道。”安迷修沉声。眼看高个子男人手里的瑞士军刀就要刺进雷狮的脸颊,他怒吼一声:“别碰他!”

高个子男人似乎很享受安迷修做困兽之斗,他看了一眼不声不响好似失去知觉的雷狮,又看了一眼双眼充血,目光如冰的安迷修,笑得高深莫测。他半蹲在安迷修身前,叹息说:“好一对苦命鸳鸯。今天我心情好,不如就成全了你们。你要是肯留下一节小指,我就放了你们俩,怎么样?”

安迷修眯起眼睛:“当真?”

“当真。”高个子男人让人解开安迷修手上的绳索,将那把瑞士军刀插在他面前的吧台上。“你是想自己动手,还是我们帮忙?”

“不劳大驾。”安迷修从桌上拔出那把锋利的小刀,语气淡淡。他看向雷狮的目光复杂难言,而看向高个子男人的目光却毫不掩饰鄙夷之情。

他将左手平摊在吧台上,小刀刀尖朝下,竖直贴近小指根部。刀锋斩落的时候他闭上了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湿热的血滴砸在他的手背上。不是他的血。

雷狮紧紧握住军刀,血从指缝里涌出来。他低吼一声:“够了。”

高个子男人干笑几声,目光在雷狮和安迷修之间转了两转,带着手下离开。

雷狮松开手,问安迷修:“要喝点什么?”

安迷修眼中怒气翻涌,雷狮不闪不避。

鲜血滴落,在吧台上淌出一小片血泊。安迷修拉过桌子上的冰桶,把里面的冰毛巾敷在雷狮伤口上。

“有番茄汁和伏特加,要喝血腥玛丽吗?龙舌兰也可以,还有盐和柠檬。”雷狮还有空去看架子上到底有什么酒。安迷修把毛巾紧紧扎住,雷狮痛呼出声。

“这次是你骗我。”安迷修从小碟子里蘸了一点盐,抹在雷狮嘴唇上。咸涩的、眼泪般的滋味。他一点点将雷狮唇瓣上的盐粒舔尽。雷狮头一次脸红得像番茄。

“龙舌兰,谢谢。”安迷修坏心眼地说。

 

雷家虽然着手彻底漂白,但私下的各条线路没有办法一时间斩断。雷狮大哥本就不赞同彻底脱离与黑道的关系,因此雷家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暂时由他主持,雷狮父亲也默认了这一点。雷狮同他大哥的关系向来不佳,没有兴趣参与他的生意。只是这笔单子的主顾是他们在东南亚重要的暗线,雷狮父亲未免有失,还是让雷狮一起去码头接货。

 

江流浩荡,迎送天风。空气里是密云不雨的气息,闷热得使人心烦。货船的长鸣刺穿水雾,震动着每个人的神经。雷狮的大哥露出惊喜的神色:“来了!”带来的十几个兄弟都打起精神,准备应对这场盛大的交接。雷狮兴致缺缺,目光掠过水面,一只燕子剪水而过。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燕子呢?雷狮的手指擦过眼角,空气里潮湿得能滴出水。闪电偶现鳞爪,照得每个人面容惶惶。

轰然一声雷响。货船赶在暴雨之前靠岸。雷狮的大哥正要带人登船,一闪而逝的白光里,雷狮在兄长的背后捕捉到了红色的瞄准点。他拉住大哥的手臂:“不对!有埋伏!”

影影幢幢之中,包围圈悄然形成,早已守株待兔多时的警察从掩体后方钻出,黑漆漆的枪口指着雷家一行人。带头的警司声如洪钟:“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好一个人赃并获。十几把枪齐刷刷抽出来,束手就擒不是他们的作风,雷家从来都有以死相搏的觉悟。

雷狮沉声说:“先别开枪!”一旦开枪,再无挽回。

大哥的眼神像蛇一样盯住他,一贯傲慢冷淡的脸泛起疯狂神色。“是你毁了这一切。”大哥阴恻恻笑了,子弹上膛,“引狼入室。”

雷狮没有反驳,他已经来不及反驳。大哥扣动了扳机,这场战争不死不休。他下意识地抽出手枪,两个干部掩护他撤离。子弹纷乱,惊起飞鸟。又是一声巨雷炸响,雨水倾盆而下,壮烈得像从地上往天空倒灌。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中,雷狮看不清跟他血脉相连的男人。他举着枪四顾茫然,只好狠狠眨去睫毛上的雨水。

“我一直很讨厌你。”大哥的脸在他眼前清晰起来,声音被雨水冲刷,听起来仿佛在天边,“但你是我的弟弟……替我报仇。”

那个“不”字梗在雷狮喉头,高瘦的背影在他面前轰然倒下。雨水流成血河。

他发出了压倒一切的怒吼声。

 

雷狮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杀出重围的。或许他们的主要目标并不是他,或许是老天爷留着一条命让他了结恩怨。无论是哪一种,他今晚都不打算活着走出这片雨幕。

雨水将灯光浸润,萤火般的路灯下,有个男人撑着伞等他。

雷狮的左眼被鲜血溅到,勉强用右眼看清了那个撑伞的男人。安迷修温和清秀的脸盘从伞下露出来。雨水温柔地环绕着他。

“原来真的是你。”雷狮忽然明白了一切。在惊雷急电之间,往事纷至沓来。他不是一直没有察觉,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原来自己这么好骗,他不禁笑起来。

“我能问为什么吗?”雷狮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赤红的双眼透过雨水望着安迷修。那人朦朦胧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雨水之中。雷狮想,他从没有看清过这个人。

安迷修的表情并不轻松,脸上有些悲哀的神情。他扔掉伞,黑色的枪管在雨水中泛出冷光。雨水彻天彻地,安迷修缓缓道出原委:“十年前你们杀掉的那个警察,是把我养大成人的师父。”

“遥知玄豹在深处,下笑羁绊泥涂间。”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羁绊泥涂的豹子,无时无刻不想着反戈一击。

 

“放下枪吧。我调查过你没有涉入雷家的重案,到时候可以作为污点证人获得保护,还可以继续上学工作,做个普通人。”安迷修的声音在雨中显得很不真实。

雷狮大笑,笑声里满是讽刺。

“安迷修,是我识人不清,原来你没有心。”他举起枪口,扣下扳机——砰!

安迷修同时扣响了扳机。

一枪正中雷狮右肩。

雷狮那枪是朝天而鸣,空枪。

当初你为我受的伤,如今统统还给你。谈恋爱讲究公平公正,谁有亏欠谁是孙子。

雷狮不再看安迷修一眼,疾退几步,栽进江水。

安迷修狂奔上去救他,却只来得及拽下一件空荡荡的外套。

江中传来一声闷响。水流湍急,哪里还有雷狮的影子。

安迷修双脚发冷,心头剧颤,一瞬间以为时间从此凝固。

 

有什么东西从雷狮的外套里掉了出来。

安迷修捡起掉落的钱包。

相片的透明层里夹着那张安迷修送给他的密码纸条。

あ——い——し——で——る。

纸条被水浸透,残破不堪,像极了一颗被眼泪打湿的心。

 

暴雨止歇,晚来寂静。

人生和黑夜一样,都会很快过去。


-Fin-

评论 ( 37 )
热度 ( 824 )
  1. 共1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美人赠我糖葫芦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