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b:_星岛消波块_

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楼诚】东山

※我游汉三回来了想不想我!

※再也不敢说我写的是CP文了_(:з」∠)_

※在晚上捅刀子之前我先吃点自产的玻璃渣。


夜露侵冷,星斗宵行,风里一点点玉兰香气。这个年过得晚,年过完了,春天也就来了。花暖熏风,一丛丛乱开。

 

明镜犹嫌不足,说家里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喜事,定要开开心心办一场,管他谁说铺张浪费呢。她金口一开,院子里隔天就摆上了许多香花盆架。虽说是俗气的美丽,到底也算暗底子上难得的亮色,映照得明家上下处处馨宁。

 

明楼帮着打点一应事务,宾客名单一一过目。回房的时候头疼越发厉害,吃了两片阿司匹林不顶用,坐在沙发上起不了身。阿诚说我打个电话去请苏医生。明楼摆手,说,算了,忍忍就好。

 

他闭眼靠在沙发背上,面色苍白,额角有细小的血管隆起。阿诚交代完阿香熬碗姜汤送上来,自己打水拧了毛巾,轻轻拭去他额头冷汗。

 

明楼的鬓角霜色渐繁。他曾自嘲早为一老翁,但未白头,如今却连头发都开始白了。阿诚强忍心中酸楚,起身汰洗了一遍毛巾,敷在明楼额头上。

 

明楼眉间凝成一道痛苦的深沟。他摁紧了自己额角,强打精神说话:“疯子那边呢?”

 

阿诚汇报:“暂时没有动静。他就住在面粉厂里。”

 

明楼静默片刻,说:“难为明台了。”

 

阿诚垂下了眼睛。人人领了角色粉墨登场,隔帘望见风雨如晦,却谁也脱身不得。

 

姜汤送过来,明楼喝了,缓过来一些,叮嘱阿香不要告诉大姐。阿香说不会的,大小姐现在正整理首饰要送给未来的弟妹,是左摆一件右摆一件,挑花了眼正发愁呢。明楼笑了笑,说,她高兴就好。

 

拉开窗帘,夜空深邃,月亮异常明亮,像往事,像故人,所有人从谷底仰头看。明楼说:“真想把明台叫起来,叫他看看这么好的月亮。”

 

阿诚说:“他明天要早起,让他好好休息吧。”

 

明楼点了点头,神情里隐现一丝落寞。隔了半晌,他说:“该打个电话到面粉厂,叫疯子也看看这大好月色。他不是就爱看雨看月吗?再不看,月亮就缺了。”

 

阿诚抬头去看那汪月亮,清辉温柔,照着比肩人。月缺会圆,可人就这么一辈子,能看到几次月圆呢?

 

阿诚想起王天风在巴黎的时候,经常整夜整夜不睡觉,大半夜开着窗户坐在客厅里。阿诚半夜起来见着了,说你别吓人,抬手要把窗户锁上。王天风捡起脚边拐杖往桌上一扫,台灯应声而落,玻璃罩面碎了一地。

 

他老神在在地说:“你把月亮挡住了。你敢关窗,我敢拆房。”

 

阿诚瞪他一眼,转身去寻笤帚。王天风不躲不闪受了这眼刀,撑起拐杖拖着腿把剩下的几扇窗户都开了。夜风倒灌进来,窗帘鼓动如帆,墙上挂历被风掀得猎猎响。

 

阿诚又扔下笤帚,一面关窗一面咬牙切齿说:“你简直有病。”

 

王天风倒笑起来。“不错,我是有病。”拐杖在地板上笃了笃,“我现在是病号,要让病人心情保持愉悦,这点你家主子都没教你吗?”

 

“我教了阿诚什么不用你来管。”明楼的声音从楼梯上飘下来。阿诚唤了一声大哥,明楼边下楼边对他说:“你跟他吵什么。”伸手一指懒洋洋倚在窗台上的人,“这个人不是有病,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王天风拊掌大笑:“还是明大公子了解我呀。我还以为你早把咱们同窗的情谊给忘了呢。”

 

明楼说:“我倒是想忘。”

 

王天风是明楼亲自带回家里的。那天夜里下过雨,道济轿车悄无声息停到了楼下。阿诚出去接应,明楼大衣上的血迹吓了他一记好的。明楼说不要紧,这血不是我的,你帮我把人搬上去。后车门打开,男人黑衣黑裤,面色惨白斜在座椅上,唯有一双眼睛亮如寒星。阿诚叫那目光盯得一凛,伸手去扶男人,触手便是热津津血水。男人极轻极缓吐出一口气,说:“明楼,四把机枪底下我都能捡回一条命来,你这下人一上手就要疼死我。”

 

明楼架起他胳膊,说:“数你话多。疼死活该。”

 

王天风从此便在明家公寓安营扎寨。说是养伤蛰伏等待指令,整日里不是和这个找茬就是和那个抬杠。阿诚原本觉得公寓冷清,现在倒是烦不胜烦。他算是明白“请神容易送神难”是什么意思了。

 

明楼大学里有教职,白日里不回家,一回来两人就冷嘲热讽互放暗箭。阿诚和王天风镇日相对,被他各种差遣使唤不说,晚上饭桌上还要听两人冷言冷语。他把筷子一放,冷冷说,我吃饱了,二位自便。明楼在后面喊,你这一碗饭都没吃完,汤也不喝,到底上哪儿去啊。另一个罪魁祸首笑得肩膀直抖。

 

阿诚知道王天风是军统的人,明楼营救他也是组织上的安排,袍泽之谊,不能袖手,但却从未听明楼提起王天风曾与他是同窗。他拿眼神问明楼,明楼说没什么,不过当年是训练班同期学员,不值一提。

 

王天风说:“是不值一提。不过是当过生死搭档而已。”

 

阿诚怔了怔,问:“生死搭档?”

 

明楼似乎不愿继续这话题,抬手截住了话头。他转向王天风,浊声说:“我不想再听到这个词,你明白吗?”

 

王天风冷笑。

 

阿诚如坠雾中,心里乱纷纷。明楼参加军统训练班的时候他还小,那些经历他一无所知,明楼亦从不提起。来巴黎的决定甚是匆忙,明楼是有任务在身,专门负责收集海外情报。他作为助手共赴海外,实际并未在军统系统受训,所以安定下来之后明楼才把他送到了伏龙芝军校。只不过那时人生底色已然变换,两张面具下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阿诚跟在明楼身后走,一点也想象不出明楼最初的特工生涯是什么样子,只觉得他从来便是如此沉稳执着、算无遗策。

 

可如今那段他未曾参与的历史的见证人就在面前。王天风每一句嘲讽,每一声冷笑都在提醒他——明楼有许多痛苦从未说出口。割在明楼身上的刀子隔了许多年又割在他身上,他迫切地想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明楼不会回答他。他似乎倦了,交代阿诚收拾一下早些去休息,至于王天风,“他爱怎样不必管他”。阿诚看着他一步步走回楼上,心也一点点沉下去。玻璃碎片扫干净,他径直走去关窗。王天风没再拦阿诚,只是在他要来关最后一面窗时,说了一句:“再等等。”

 

巴黎的冬天不冷,空气里那点凉甜钻进肺腑。王天风突然对阿诚说:“真是好夜色。”他指了指自己胸口,“这里的腌臜,风一吹,全都散了。”

 

阿诚看他一眼,说:“你若是不想要这条腿了,就是出去吹一夜风我也懒得管你。”

 

王天风实在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被褥铺盖都要阿诚收拾好才肯去睡。明楼说爱睡不睡,阿诚不用伺候他。阿诚虽然气恼,每次却还是乖乖替这尊菩萨整理被铺。王天风说其他还行,就是得把枕套换成白色。阿诚说我到哪里去给你找白色枕套。王天风拿拐杖敲敲床头柜,说:“你换还是不换?”

 

阿诚无奈,第二天真跑出去定做了一沓白色枕套。王天风见他在那儿换枕套,笑了笑,说:“你是真不错。怎么样,别跟着明楼了,跟我走吧。”阿诚别他一眼,说:“傻子才跟你走。”

 

王天风哼了一声,幽幽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他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某处指了指,露出点叵测的笑意。

 

阿诚如遭电击,一下子捂住自己脖子,耳朵飞红。那个痕迹应该被衬衫领子牢牢遮住了才对,也不知道这疯子哪里来的一双毒眼。

 

王天风倒是无意继续让他尴尬,另起话头:“你想不想知道你家主子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诚放下手,整了整衣领。刚才手上太过用劲,枕套都皱了。他一点点抚平褶皱,说:“你真愿意告诉我?”

 

王天风恻恻一笑:“谁叫我无聊呢。”

 

阿诚拍拍枕套:“那你说,我听着。”

 

王天风说:“想白听,没那么便宜。”

 

阿诚问:“那你想要什么?”

 

王天风转了转拐杖,回答:“今天晚上先做碗油泼臊子面吃吃。要多放辣子,明大公子不吃辣,我馋死他。”

 

阿诚实实在在翻了个白眼。

 

王天风说自己之前大概是被关久了,吃的都是冷饭馊饭,眼下杯中有酒,桌上有肉,恨不得一天变十八种花样来吃。明楼冷冷说,你这叫脑满肠肥,胸无大志。王天风说,民以食为天,明大公子,咱们革命最终目的不就是让所有人都能吃上一口安耽饭吗?你管这个叫胸无大志?明楼拣掉碗里辣椒,哼了一声,巧言令色。还有,阿诚你晚上这面做得太辣了,辣椒不要钱吗?阿诚揉了揉眉心,说,大哥您喝口汤好吧?

 

阿诚深深觉得自己掉进了陷阱。

 

王天风现在每天变着法儿支使他,一会儿要酒,一会儿要烟,一天三顿不能重样。他嗜好重油重辣,明楼都吃不了,看着满桌菜下不去筷子。明楼说阿诚你怎么搞的,这么多年了换什么新菜谱?阿诚说,我就练练手,大哥这几天多喝汤,清清肠胃。

 

至于明楼的事情,王天风每次就喂鸽子一样抖出一点,吊足阿诚胃口便不再往下讲。阿诚气得把他面前茶杯一收:“你怎么就不去茶馆说书呢。”王天风往椅背上一靠:“你还想不想知道下面的事了?”阿诚只好又把茶杯放回去:“喝喝喝。小心茶喝多了胃寒。”

 

阿诚没什么其他爱好,就是爱画上两笔。明楼也乐意陪他。两人在客厅里支了画架,对着窗外写生。王天风在两人背后看了一会儿,轻描淡写评价:“六流画技。”

 

明楼转身看他:“什么意思?”

 

王天风说:“一个三流的带另一个三流的,加起来不是六流是什么?”

 

明楼说:“有本事你画几笔看看?哦,我忘了,你爱好的是摄影,不过没人愿意让你拍照而已。”

 

王天风说:“我是拍不好。拍得好的都死光了。”

 

阿诚看见明楼的手一抖,画布上重重拖出一笔。明楼把笔递给他,说:“你自己画吧,我先回书房。”说完自顾自走了。

 

阿诚端着调色盘看向王天风。

 

王天风不响。

 

阿诚开了书房的门,明楼正在看照片,见他进来就把照片放下了。阿诚问,我能看看吗?明楼不应,片刻后才点了点头。阿诚拿起那张照片,五个人并排站着,都年轻,眼睛里有锐气。他认出了明楼和王天风,剩下的三个都不认识,想来应该都是同期。

 

军统为了防止牵连暴露,不允许特工拍摄合照。这张照片到底是如何留下来的,阿诚不知道。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这张照片里的另外三个人恐怕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阿诚问:“疯子也有同样的照片吗?”

 

明楼说:“他烧了,早就烧了。”

 

阿诚不响,把照片递还给明楼。

 

明楼拖过烟灰缸,打火机窜起火苗。阿诚看着照片烧焦卷曲,年轻的笑容片片飞灰。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天风能扔掉拐杖走路那天,明镜发了电报过来,说要送明台来法国留学,这是之前在国内就商议好的事情。明楼向组织申请协助王天风回国,得到了肯定的批复。身份、护照、财物都由阿诚准备。

 

王天风说,把枕套也带上吧,要不说是法国人,东西真是精细。阿诚说你还在乎这点东西,回了国内自会有人帮你料理。

 

王天风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睡白色枕套吗?”

 

阿诚摇摇头。

 

王天风说:“那些地方的枕头都太脏了,我不枕。枕了,就真的什么也不在乎了。可我不能,我恶心。你懂吗?”

 

阿诚知道他说的那些地方都是些什么地方。他不响,把洁白枕套一个个叠起来放进箱子里。

 

王天风的飞机是第二天一早。晚上又下了雨,雨丝轻飘飘。他坐在门口长椅上,抬头看天。夜空云翳厚重,偶尔露出月亮。阿诚撑了把伞出去,递给他。他不接。

 

他说:“你看,多好的月亮。我在里面的时候,天天就想着看它一眼。”

 

阿诚替他撑着伞,说:“天上总是有月亮,看也不急在这一时。”

 

王天风伸出手,接过雨伞,收起来用力一折,伞骨爆出脆响。阿诚当他犯疯病,也不恼了,就听见他说:“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明楼听不得生死搭档这个词吗?”

 

阿诚默然不语。

 

王天风说:“既然我要走了,告诉你也无妨。”

 

阿诚擦了擦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我们五个人一起去执行结业任务,捣毁一个日军联络部,他是领队。任务过程中出了意外,我们被困住了。他主张要周旋争取时间,保住所有人。”他顿了顿,接着说下去,“我不同意,那样所有人都得死。”

 

阿诚问:“后来呢?”

 

王天风深深看了阿诚一眼,他只说了四个字:“弃卒保帅。”

 

阿诚心神剧震,几乎坐不住。这四个字的分量太重了,字字千钧,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他一直不肯原谅我,我不在乎。”王天风笑了笑,雨水顺着他脸颊纹路一滴滴落下来。“他还一直留着那张临行前拍的照片,这么久了,他居然还会为这种事情伤心。”

 

阿诚说:“那张照片……他已经烧了。”

 

王天风一瞬间沉默下去。半晌终于抬起头来。

 

“他总算没让我太失望。”

 

明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王天风笑笑看着他,阿诚说大哥怎么还不休息。

 

他看了看两个人,抬手扔给阿诚一块毛巾,沉声说:“爱淋雨就在外面站着算了。他疯你也陪着疯。”

 

阿诚怔忡片刻,随后笑起来,说:“谢谢大哥。”

 

手里突然一空。

 

王天风抽走毛巾揩了揩脸,一面迈步进屋一面说:“肉麻。”

 

明台到了巴黎住进王天风住过的房间。

 

他来了之后,公寓热闹不少,终于有了过日子的样子。明楼叮嘱他巴黎冬天多雨,记得随身带伞,阿诚去给他找一把吧。明台说阿诚哥不用找了,房间里就有,就放在床底下。见两人不信,明台返身去房间里拿了证据出来。

 

伞面黑色,伞骨被修整加固过,正是那天被王天风折坏的伞,没想到他居然真给修好了。

 

明台看两个哥哥不响,问了句:“我不能带这伞吗?看着还能用。”

 

阿诚笑了笑,说:“能用。”他往明台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来,吃饭吧。”

 

云海遮住了月亮,窗外下起夜雨,打湿所有情思。

 

阿诚准备好拖鞋睡衣,催明楼早些休息。明楼说那些庭院里的花还在露天下,怕是要冻坏了。阿诚说等一歇他下去盖上油布,明楼握了握他的手。凉的。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月光散得这般早,能让人高兴一点的事情,却又总是来得太迟。时间永不停歇地过去,湮灭所有企图挽留的挣扎。

 

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坐着,听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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