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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楼诚】怜光满 06

明家搬离明公馆的前夜,明梁不见了。明诚跟监督抄家的红袖章说我要去寻儿子,红袖章不耐烦挥了挥手。明诚雇一辆黄鱼车绕左近条条弄弄转了一圈,没见人影。回明公馆路上见路旁悬铃木下坐倒一人,明诚走近一看,正是明梁。明梁醉酒,沉得很,明诚把他扶上黄鱼车载回家里。阿莲揩掉眼泪迎出来,打仗般烧了一大壶开水给他灌下去。明梁醒转过来一直吐,阿莲不停给他顺背。

 

红袖章啧一声,清单倒转过来递给明楼:“签字。”明楼签了。红袖章蹲下去在地上乱七八糟翻倒的书堆里翻翻拣拣,试图找出明家反动走资的证据。明楼订的经济期刊上哪一篇被剪下来他都要琢磨半天,然后如获至宝地把他认为有问题的文件都装进随身的人造革皮包里。

 

红袖章准备收拾打道回府,被另外一个陪同的革命小将拦下:“慢——还要搜身!防止夹带私货。”明诚按在儿子身上的手暴起青筋,眼睛里要滴出血来。明楼冷声说:“可以了吧,四九年我把全部家产捐掉眼也不眨一记,这种事体我不会做。”革命小将被他一呛,面子上挂不住,上来就要动手搜身:“硬嘴,搜过才有数!”

 

阿莲突然冲到面前,辣一记耳光抽到那人脸上,厉声说:“放尊重些,做人要讲道理,不然畜生不如!”革命小将被这记嘴巴打得发蒙,也不管对方是女人,掐脖子拽头发,跳手跳脚一定要把耳光打回来:“放开,都放开!我让这十三女人打,还算啥男人!”明楼护住阿莲。阿莲一改平时文静模样,大吵大闹,上海骂人的话怎么厉害怎么来。最后干脆坐到地上,双手一掼,把的确良衬衫领口抓散,大叫:“你来!来搜!我告你流氓罪!”

 

革命小将气急,粗着脖子说:“十三点!小心我叫派出所人来!”阿莲冷笑一声:“来来来,正好!方队长是我厂里小姊妹老公,你把他叫来说一说他在闸北养的那个女人,我林恩莲奉陪,棉纺厂全部姊妹都奉陪!”红袖章看出这女人今天是发了疯了,再闹下去实在夹缠不清。他赶紧抓住革命小将肩胛往外带人:“快走,跟疯婆子吵什么!”明楼把青年挣掉的军帽扔回去:“东西带走,我这里不收。”

 

闹哄哄抄家队伍散去,阿莲才从地上爬起来,自己系好扣子,拢好头发。明楼连忙扶住她,明诚从凌乱的衣服堆里抽出一件罩衫给她披上。阿莲双眼呆滞,木钝钝解开衣裳下摆,从内侧小袋里掏出一个手帕小包交到明楼手上。明楼打开一看,宝石耳坠、金银戒指、翡翠项链,样样都是大姐首饰。当初未及送到苏州去,他以为早被抄走了。阿莲说:“伯伯,我只能藏住这点东西了。”明楼几乎泣下:“好孩子,你的恩情我们明家永远记得。”

 

阿莲摇摇头:“明家供我吃供我穿,这种时候我拔脚逃回老家是要天打雷劈的。”她一步步蹭到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的明梁身边,替他揩了揩冷汗,然后垂头无声地哭了:“我晓得你看见了……我晓得你看见了……可我不是自己愿意的……”

 

明诚把手掌平平按在女孩子肩上。她来明家十三年了,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她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呢?可她自己不说,明梁不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只好说:“阿莲,我们都晓得你是为了我们好,为了明家好。苗苗他要是敢有一点不尊敬你,我和你伯伯一定收拾他。”阿莲默默流眼泪。

 

她要的不是明梁的尊敬和明家的感谢,她要的是明梁喜欢她、爱她、把她放在心上。可这太难了,明楼和明诚都帮不上她的忙——明梁心里有别人。

 

那个女孩子还在青春正盛的年纪,一笑两个梨涡,双眼生得十分精彩。她是和明梁一起从小长起来的,光这点阿莲就比不上她。阿莲没想过怪谁,从老家到上海,从当小保姆到当纺织厂女工,她一路走来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姆妈告诉她:“这都是命啊。”她就认命。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明梁时她是欢喜的,这欢喜里又带着羞耻和悲哀。但她认了,也认了自己不会被明梁所爱的事实,可有时候仍然忍不住幻想:或许他俩能有个不那么糟糕的未来。她就耽溺在这幻想里,一年又一年守在明家,正如明梁一年又一年守着叶子长大。

 

明梁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个陌生的所在。天花板低低压下来,四壁都是蛛网,一只灯泡晃晃荡荡。他头痛欲裂,一只熟悉的手递过来一杯开水。明梁哑声说谢谢,阿莲笑了笑走开。他们已经搬到了闸北的老石库门里,开窗正对着化工厂,浓烟滚滚。明梁耳边嘈杂起来,鞋子蹬蹬蹬上下楼梯的声音、小孩的哭声、拖动家具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心里很荒凉,愣愣坐在床边。

 

昨夜真像梦一般。先是他把叶子送上了去江西的卡车。叶子穿着崭新的军装,一贯带笑的脸上失去了颜色,对他说:“苗苗哥哥,我担心爸爸妈妈,你帮我照应好他们,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记不清了——或许这整个就是一场梦?叶子有可能说那样的话吗?为什么只有他独自来送叶子,不见谢叔叔他们?是了,谢叔叔在单位里挨了批斗,他是知道的……后来、后来他喝了酒……在一片混沌和蒙昧里,他听见了哭叫和争吵……那些人影、那些声响——他的家没了!

 

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片冰凉。明梁奔到楼下,奔出这小小的鸽子笼,他仿佛整个被抛到这旷野中来了。街上是寂静的,天空是阴沉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阿莲跟在他后面叫他,可他喉咙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答应一声都做不到。

 

“苗苗,醒了?”明楼和明诚正在栽花,一个拿一柄削尖了的长竹片,一个端一口盛了半碗水的大碗,一齐转过身来叫他。明梁呆愣愣走过去,明诚把碗塞到他手里:“我来撒种子,你帮着浇水。别浇多了。”

 

明梁这才真正活过来。这一天里他跟着爸爸和伯伯归置家具、打扫房间,迷迷瞪瞪。明诚打发他陪阿莲去买煤球炉子,走进走出,邻居眼光在他们身上看来看去。一栋石库门里住六户人家,螺狮壳里做道场。灶披间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他们占据东头一眼小小房间,当中布帘一拉,男女分睡两边。

 

地方狭小倒好说,这一家子里没有吃不得苦的。掸掸抹抹,也是收拾得清清爽爽。为难的是头上这顶帽子。居委会主任每礼拜来监督明楼明诚认罪情况,隔壁邻舍都晓得搬进来了一户“反革命”,周边淘气小鬼时常过来扔沙子、抛垃圾、唱语录歌。明楼有时候伏案写点东西,窗前就有小孩子扮鬼脸捣蛋。阿莲往往砰一声打开房门把小鬼头都吓走。

 

明楼和明诚照旧在原单位上班。只是取消了职称和待遇,工资砍成三分之一。两个人没多说什么,这还是领导顾念两个人几年前促进中法建交有功特为保留的——说的那么大,其实也就是法国特使来的时候陪着上和平饭店吃了几顿饭、开了几次会而已,明楼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想到因为这个得了“特赦”,他自己都哭笑不得。

 

明楼坐的这条冷板凳是越来越往风口移。办公室不让用了,把他赶到楼梯间去,桌子都搁不下,东西就装在小巷子里摆在楼梯口。齐瀛当了研究所副所长,悄悄找到明楼:“明老师,要不然还是搬到后面工棚去,这里太冷了。”明楼晓得他为难,摆摆手说不用,这里清静。齐瀛经常找由头把明楼找去办公室,说是进行“马列教育”,实际上是让明楼有地方舒展地写几个字。明楼为此很感激他。

 

最让明楼发愁的是手上没有研究资料。家里凡是带字的在抄家时全部被装上卡车运走了,寻是寻不回来。研究所里的资料大多老旧过时,错误百出。从前明楼订的外文期刊还能辗转送进来,现在根本不可能。他只好凭自己记忆默写从前学过的内容,跟字典词条相仿,一条条写在小卡片上,分门别类锁在抽屉里。

 

齐瀛把他的难处看在眼里,偷偷把自己的借书证借给明楼,好让他能到大学图书馆去看书。他做这些都是要担风险的,明楼不敢收他的好意,怕牵连到他。齐瀛笑笑:“明老师,我有分寸的。当年我不过是个端茶跑腿的愣头青,要不是明老师不嫌弃我笨耐心教我,我怎么会有今天。我叫您一声老师,是真的把您当做老师看的。别的我也做不了什么,我也害怕,这种小事体我能帮就帮。”

 

当然也有齐瀛帮不了的事情。上面有什么重大讲话啦、下发什么重要纲领了,单位里就得组织学习,还要在批判中学习。其他同事不好意思来说,齐瀛就走到楼梯间和明楼拉拉家常讲讲闲话,最后说:“明老师,您看您是不是准备一下发言。”明楼就知道又要开会了,抽出一张稿纸说:“我晓得了,马上准备。”这种单位里批斗的相对斯文,明楼经历过一次,也没什么好慌张。路上看见批自己的大字报,他也当没看见走过去了。

 

比较严重的一回是革委会找他谈话。雪亮灯光直射,眼睛又肿又胀睁不开。折腾了一整天才把他放出来。明楼看见里面两个小后生在审讯记录上写:“……该人不向人民低头认罪,负鱼玩抗……”云云,他憋了半天没给人家指出错字来,心里感到一股荒诞的滑稽。回家明诚问他受罪了没有,他摇摇头:“没事。晚饭吃什么?”阿莲说吃烩小杂鱼。明楼忽然笑了出来,越笑越想笑,笑得大家搞不厘清出了什么事情。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心平气和。明诚在第一次抄家的时候挨了打,他被反剪双手押在一旁。明楼气得恨不能毙了那两个无知的抡着皮带的青年——那把饮过血的沃尔特就埋在院子桂花树底下。人走之后他冲进乱糟糟的房间找出眼镜盒,打开,带出一层扬尘,镜片雪亮如刀锋。明诚拖着身子追进来按住了他的手,哑声说:“大哥,不行。”明楼隔了很久才放开手,说:“他们打了你四十七下。”这四十七下明楼永志不忘。

 

后来他觉得疲惫。他总算明白了运动最厉害之处不在于使人受辱,而在于使人疲惫。累了,意志涣散了,就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争了,只想求个解脱。有的人受不了,就只能自己解脱自己。

 

“再怎么样也不能去当‘空降兵’呀。”谢苇杭时常感慨,他听说相熟的谁谁谁又从大楼上跳下来了,必定提一点烧酒来找明楼明诚一醉方休。他是个想得开的人,这几十年风风雨雨过来,很多事情就不太放在心上,否则他熬不到现在。

 

明诚问他:“金老师怎么样了?”

 

谢苇杭抿一口酒,笑笑:“还在意发型呢,不愿意出门。”

 

金燕双在教育口受了风波冲击,给剔了阴阳头,从此就不大出门。明楼让阿莲去五斗橱里找一顶蓝呢帽出来,给金老师带去。这顶蓝呢帽是当年从法国带回来的,原本是要送给明镜,后来就忘了。前些日子阿莲晾衣服找出来,现在恰好派上用场。

 

谢苇杭接过去看了看,不住称赞:“要说还是法国货赞,这么多年,颜色也不褪。我家里那位肯定是不愿意戴出去的,我叫她改个睡帽出来,免得她夜里开灯总是不愿意让我看脸。”

 

明诚一笑:“老谢又乱话三千,呢帽好改睡帽吗?”

 

除了谢苇杭,明堂一家也是这小小石库门的常客。解放前两家虽然关系不错,但人多事繁,来往不多。明堂全家搬到中山路附近小阁楼后,两家往来密切起来。常常是明堂火急火燎提了一小包卤菜走在前面,后面跟进来在中医院上班的大儿子明伦。

 

饭桌上就聊聊旧事,聊聊明镜明台,避开那些颤巍巍抓不住的东西。明梁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明台小叔叔已经死了,后来才晓得他是在北京。六二年明楼收到明台寄来的信,里面夹了一张照片。小叔叔看起来老了一点,人清瘦,脸上挂一点微笑。明家这才知道他是平安的。后来一切都乱了,他们又失去了明台的消息。天涯海角,等着吧,总有再会的一天。

 

明伦三十大几没有结婚,明堂着急,饭桌上聊聊就带出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人介绍对象。明伦虽然家庭成分不好,但有正当职业,人也精神,不至于没有姑娘相中他。明伦自己不要。他爱逍遥,用北方话说,爱在家里当“散仙儿”。他的名言是:“女人多少可爱,我不忍心把她逼成一个妻子,我自己也不愿意将就做一个丈夫。”为了少听明堂念他,明伦自己搬到中医院亭子间住去了。

 

阿莲把最后一盘小菜端上来,明堂借题发挥:“你看,阿莲这个小囡真是不错,明伦你讨一个这样的媳妇回家,我就谢天谢地谢好安心闭眼了。”阿莲面色通红,说:“大伯伯别取笑我。”明伦眼光在闷声不响的明梁身上一转,笑笑:“我也想的,但是阿莲妹妹心里那个人不是我,我有啥办法?”

 

明堂就问:“阿莲喜欢啥人啊,带过来相相,大伯伯给你保媒。”

 

明伦摇摇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目光往对面明梁一瞟。

 

明堂回过神来:“诶呀!这对好!一双眼乌珠白生,这都没看出来!”

 

明梁停下碗筷:“大伯伯,误会了。”大家不响。阿莲笑了笑,收拾了东西回屋:“我再烫个汤,咸菜茨菰汤可以吧?”

 

明楼和明诚作为长辈对此也没有办法。明梁笃定要等,等叶子从江西回来。明诚旁敲侧击说这件事情,明梁总是沉默以对。明诚叹口气,叮嘱:“那你跟阿莲清清爽爽讲明。我们家欠她太多,不能再误了人家。”

 

阿莲听明梁说完,应了句我晓得了,没有什么特别神色。她戴上袖套做家务,扫地,擦桌子,洗衣裳,样样做好。最后袖套一摘,自己东西收拾齐整,提包走了。

 

明诚回家臭骂了明梁一顿:我叫你好好和人家说明,你怎么连留都不留人家?她在上海举目无亲,你叫她到哪里去?他养明梁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只有这次气极。他讲明要把人带回来,否则明梁自己也好不用进门了。

 

结果明梁一夜没有回来。明诚像所有惩罚了孩子后心怀愧疚的父亲一样,不睡觉等着他。明楼陪他等着,忍不住说:“你真是个劳碌命。骂也要骂,想也要想。苗苗三十二岁,不是三岁,他晓得怎么做。”

 

第二天下午明梁带人回来了。阿莲说:“我回来不是为别人,是为了两个伯伯。”从此不和明梁说一句话。她厂里发工资,一半寄回家里,剩下的买布买绒线给两位长辈打毛衣做衣裳。从前给明梁打的围巾、绒线裤人家不穿,她也收起来拆线重结。她毛线花样结得漂亮,隔壁阿姨常常来讨教,她又轻又快给人家讲解,一丝悲伤都听不出来。

 

明梁在铁路局上班,路远,弄了一辆老自行车。邻居家里小孩调皮,偷骑车子跌了一跤,小孩姆妈上门要说法。家里只有明梁和阿莲调休。阿莲说责任实在怪不到我们头上,要么阿姨我贴几个药钱好了。小孩姆妈不依,你是说我家阿宝活该啦,有你这样说话的?吵吵嚷嚷,最后相骂起来。女人指着阿莲鼻子骂:“侬是伊屋里厢啥人啊?三十岁勿嫁人,侬是不是想做‘赖三’?”阿莲气得手脚发抖。在旁沉默的明梁忽然起身大步迈到女人面前。他身量高大,女人有些发憷:“侬想做啥?”明梁低声说:“请你出去,我家里不欢迎你。”把人半推半攘赶了出去。阿莲不作声背身打开窗户。化工厂烟气刺鼻刺眼,风一吹,眼泪热滚滚。

 

腊月里谢苇杭又来了一趟,送来糕饼、鸡蛋和两斤白茶。明诚打趣说老谢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阔气了?谢苇杭笑笑:“我哪里舍得。叶子这只小猢狲出去不到一年居然说结婚了,昨天才把照片寄回来。我是气也气煞,她妈妈也气煞。有啥办法?天高地远!后来我也忖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管了,让她自己管自己吧。”明楼说这是好事,照片带了吧。看了看,男孩浓眉大眼聪明相,不难看。明诚特意找出一支钢笔,送给叶子当结婚礼物。

 

明梁闷声不响,开门走了出去。过半个钟头,阿莲抓起大衣去寻人。街面冷风劲吹,树梢哗啦啦响。明梁穿一件单衣走在风里,这么多年桩桩件件事情都涌上心头来,几乎要把他压垮。生活一直如此紧张沉闷,罐头一样憋得人喘不过气。叶子是唯一照进来的光,所以特别亮眼、特别温暖。现在这光消失了,蝴蝶飞走了,中山公园里的悬铃木一百岁了,他和叶子谁也没有去看。

 

阿莲跟在他身后走着。她第一次觉出明梁的苦,也第一次觉出自己的苦。冷风把她的脸冻僵了,连哭都哭不出来。追出来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从今往后她还得受苦。明梁有选择,她没有。但她得咬紧牙齿熬住。熬住——为了那个“不那么糟糕的未来”。

 

一九六八年夏天,明家终于有了喜事。房间让给小夫妻,明楼和明诚去中医院明伦那里挤一挤。中医院前是个大缓坡,两人慢慢走上去。

 

明楼问:“心慌吧?”

 

明诚说:“慌什么。苗苗结婚我高兴都来不及。”

 

明楼笑:“明明心慌得不得了。路上一句话也不说。放心吧,小夫妻结婚了自家搬到单位宿舍去,你想操心都没机会。”

 

明诚说:“我操心有用吧。苗苗大了,我还想什么,顶多盼他多回来吃几餐饭。”

 

明伦把床让给两位长辈,自己打地铺。半夜里听见楼下吵嚷,原来是一群穿军装的学生在马路上晃荡招摇,唱语录歌、跳“忠”字舞,沸沸翻翻。明伦骂了一句,躺回凉席。明诚悄悄握住了明楼的手。两个人在黑暗里也能看见对方眼睛,听得见对方的密语。

 

睡吧,这世界总不会一直这样的。

 

明梁结婚的时候,明楼把那部偷偷藏住的给明诚发蒙的《史记》送了出去,嘱咐苗苗好好保管。扉页上手抄了几句西洋诗:

 

“我们仍有英雄之心的勇气/虽然被时间和命运耗损/但意志坚强/要斗争、要探索、要寻找/绝不屈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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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去狗带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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