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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靖】金陵宛转曲(五)下

※结果阁主还是只上线了个小尾巴,下章他的戏份就多了嗯

※说忘了前文的,其实我也不记得之前写了啥……


三月暮,北燕使团四十余人在历时半月的舟车辗转之后终于抵达金陵。大梁的皇帝亲自出城十里迎接。当其时翠羽华盖,仪仗逶迤,十六匹拉着銮驾的御马银鬃赤尾,齐齐飒沓而行,扬起春日里滚滚烟尘。

 

来自北地的使者手持符节,在盛大的銮驾面前行礼如仪。

 

“安兹达代行国君之命来拜大梁的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异国之客倾身下拜。随即丝竹齐鸣鼓乐喧腾,礼乐声中,皇帝自辇车上缓步行下,映入北燕国师眼中的是一角玄色锦袍。

 

金线织就的蟠龙随着皇帝动作在丝绸上张狂舞动。汉人们相信这种神话中的造物能腾云化雨,赐予天子统御万民的权力。

 

在北燕,人们并不信奉这种虚无缥缈的灵兽。他们崇拜的是自然的造物。每一名北燕的战士都从小学习过追踪狼群的技巧。那些贪婪、狡猾、孤傲的生物在荒野上闪动着幽幽的目光,它们行动起来悄无声息,像是天地间专为猎杀而存在的幽灵。北地的男人们在风雪和荒原里学到的第一件本事,就是如何用绑在腰间的弓箭射杀试图叼走牲畜的孤狼。

 

几乎每一名北燕男人脖子上都坠着狼牙。他们有狼一样狭长的眼睛和黄色的眼珠,在雪地上走起路来没有声音。他们不习惯高声交谈,因为冬天在雪山围猎时过重的声响很可能惊走猎物让他们空手而回。

 

他们的手十分有力气,甩动鞭子时像是晴空中炸开了响雷。被这样的手劲抽上一鞭,伤痕经月不能消散。

 

大梁皇帝的双手并非如此。他的手很有力,却也很温柔。安兹达被扶起的时候感受到了皇帝手掌的力度,他的分寸把握得很好,恰如其分的礼遇与威严。

 

手指颀长,骨节分明。

这是一双贵气的手,操握着整个大梁的权柄。而更早之前,这是一双武人的手,可单刀入阵,寸铁杀敌。

 

十三年前在北境边城,眼前这双手斩下了北燕悍将石庆的头颅,从此大梁开始逆转被逼守城还击的局势,双方僵持十数年不下。

 

彼时自己,还只是一名关在笼中等待发卖的奴隶罢了。

 

他向皇帝献上北燕君主的国书和昭示定盟诚心的礼册。慕容氏不曾拿出过的诚意让那些被北燕侵扰多年又恨又怕的官员们颇感受宠若惊,甚至在庆幸的同时有了些许不安。

 

谁也不知道狡诈的慕容氏何时会撕毁盟约。大梁的官员们在北燕的反复中变得聪明起来,不信张狂的北国皇帝甘愿真心俯首臣称。

 

只不过,一时的和平也聊胜于无。

 

皇帝将过目后的国书和礼册交给随侍礼官,亲自携了北燕国师的手,送他登上已经备好的辇车。

 

随后辇车将载着北燕使团,跟随御辇銮驾入城,大梁和北燕的旗帜在春风中同时招展如云,才能真正让金陵城的百姓安下心。

 

北燕的国师并非燕人,萧景琰早有耳闻。慕容氏酷好征伐,国内男丁死伤无算,因此北燕的军队每过一地便多加劫掠当地丁壮充以为奴,更有甚者,慕容氏下令与西域开市贸易,用马匹交换在教派纷争中被灭国的遗民以供驱策。如此二十年,北燕境内已成各族混居之势。为了防止外国间谍刺探,每到战时,移民便被赶至极北蛮荒之城居住。此城中高墙合围,军队把守,居于其中与囚禁无异。

 

而安兹达,便是在此种情况下一举化云龙,成为了北燕的国师,慕容氏的心腹。传闻里慕容氏智力有缺从不示人的独子也由这个奴隶出身的西域国师教导,信赖倚重可见一斑。

 

眼前的人虽是胡人,却不似城中所见胡商那般粗豪。他身着南地出产的丝绸长袍,未蓄胡须,除了高鼻深目之外,俊秀文雅的样子一如南方的世家公子。

 

萧景琰私下召见沈追他们商议盟约之事时,耿直的臣子曾经委婉暗示过,将要来到金陵的这位国师似乎和他的君王之间有些千丝万缕难以言明的关系。

 

“朕听闻国师从西域而来,不知是出身何国?”两人缓步行往辇车,萧景琰忽然问道。

 

安兹达道:“微臣忝为燕国国师,从何而来并无紧要,只一心想着回报国君知遇之恩罢了。微臣名为安兹达,自然是在兹安兹”

 

萧景琰略略笑道:“国师有这份心思,实乃北燕之福。倒是朕唐突了。”

 

“陛下若是想知晓,微臣没有不告之理。”安兹达问道,“陛下可曾听过贵霜以北有一国名唤安国?”

 

燕支以西,贵霜以北,有国名安,国中居民以国名为姓,多擅琵琶。只是与毗邻的曹国、康国因商贸与教派之争而被灭国,已荡然无存多年矣。

 

难怪是以安为姓。

 

亡国流民寄寓他国而能挣下此番功业,确实不俗。

 

“朕曾有耳闻。”萧景琰微微颔首,“多年前金陵城中有位安国乐师擅奏琵琶,宁妃曾请他入宫一奏,甫听闻便动情垂泪不止,是以先祖康帝便留他在宫中乐坊授艺。”

 

安兹达听后道:“如此微臣也算同陛下早有一番机缘了,只可惜微臣拙笨,未能习得国中琵琶绝艺。”

 

萧景琰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微漾,手上一托将安兹达送上辇车步梯。

 

安兹达垂首行礼,入辇车前忽又回头道:“陛下可想知道微臣真实名姓?”

 

安国之人拜火为神,虽有俗名,但出生百日便由祭司取一教名,视为神赐的真名。

 

萧景琰笑道:“朕自然愿闻其详。”

 

他曾在琅琊阁中阅书一月,听老阁主畅谈九州堪舆情状,如今想来仍是历历。

 

西域诸国以神赐之名相称,乃是第一等的尊重。萧景琰对北地国师甚是赏识,不吝于展现自己欣赏之情。

 

安兹达语声清朗,回道:“阿胡拉。这是微臣教名。”

 

“有何意?”

 

“意为——光明。”

 

北燕的使团入城,整个金陵为之沸腾,万人空巷争睹銮驾。宁妃塔上宝灯七日不熄,以示光播宣化之意。使团暂居城北鸿胪馆,等待七日之后的定盟。

 

宝塔灯光点亮不熄的第三天夜里,萧景琰踏着月光走进了林府。

 

这几月宵衣旰食,竟不曾来过此处。原本因为失去主人而沉寂的府邸虽然奉旨翻新,朱门绮户亦难掩沉寂气息。萧景琰挥退了随身侍卫,独自走入后院园中。

 

却见烟柳荒漫之间亮着朦胧光点,似是灯笼高招。萧景琰走近几步,那光摇曳不已,映出一点黯淡的白。

 

既而寥落园中有泠泠琵琶声动。

 

萧景琰无语立在灯下,等着那人将这曲琵琶奏完。

 

夜风寂静,唯闻铮铮淙淙拨弦之声。

 

待那人扬手收弦,萧景琰叹了口气:“你这是又弄什么玄虚。”

 

那人搁了琵琶,起身抱臂道:“不是弄玄虚,你难道未听出这琵琶声中真意吗?”

 

萧景琰摇头道:“一介武人,实在听不出。”

 

那人啧了一声:“安老亲授的曲子,白白弹给你这大水牛听了。”

 

萧景琰却不示弱:“小殊说过,琵琶作悲声,多听伤人。”

 

那人伸手在弦上轻拨,琴音瞬动。

 

“小殊还说过,似你这般不能解琵琶语的大音痴,可千万别在安老面前开口说一个字,否则他老人家得气个半死。”那人按下丝弦,“我如今也略能体会安老的心情。”

 

萧景琰无奈,问道:“你到底为何会在此地?”

 

“不作梵王夜钟,不作铁骑枪鸣,不作潮涌鹤唳,只做小儿女语。”

 

昏昏灯下那人眼神清明,灼灼看过来。

 

“萧景琰,我在这里等了半个月,你来得也太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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