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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蔺靖】金陵宛转曲 九(上)

第九章 刀兵见

 

大梁的皇帝为定盟斋戒三日,那是连番苦雨的开始。紫金山上祭坛被雨水冲毁大半,有人认为此乃不祥的征兆,定盟应当往后延迟。礼部管事的官员愁苦着脸禀报皇帝,下一个良辰吉日要排到一个月后,无论是大梁还是北燕都等不起。

萧景琰望着窗外潺潺的雨,金陵往年这个时候也下过这许多雨吗?他下令传来工部的主事,命他在祭典开始前将祭坛整修完毕。又转向高公公,教他安排去太后宫中拜谒的銮驾。

他已经数日未曾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定盟之日仍是下雨。二百兵士身上的甲胄被雨水冲刷着泛起寒光。冠带俨然的文武大臣们还没出金陵城门便被浇得十足狼狈,慢吞吞拖在皇帝的车辇两侧,默默在心中估算到祭坛还有多少脚程。

 

安兹达显得淡然许多。他换上了最隆重的朝服,在绮罗珠玉装饰而成的马车里拨弄着节杖上垂下的穗子。

帘子外石清骑马的背影不停晃来晃去。

 

大梁的皇子在队伍最前方策马而行。雨水顺着他年轻的面颊滴落下来。他眨去落在眼睫上的水珠,看到的是御道两旁前来观礼的百姓。他们都撑着伞,面目模糊,伞下露出一领领庶民们被允许穿着的青衣和赭衣,像极了金陵城里已经凋敝的春光。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织造司新赶制出来的红色箭袖在雨中黯淡成陈年的血色。

 

心头忽然一动。他蓦然回头,在林立的兵戈刀戟中看见了那张永远带笑的脸。金碧辉煌的銮驾前,那袭白衣依旧潇洒,仿佛永远不沾片尘。

 

五年前那支北上的军队便是从这条御道奔赴战场,金陵的百姓们恨不能箪食壶浆追随。几个月后,班师的队伍护送着主帅棺木归来,全军披孝,满城缟素。

 

萧庭生此时此刻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一切真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白马带着他率先走出金陵城门。他回望高高的城楼。

 

那里没有人为他送别。

 

 

也许是那句“不祥之兆”一语成谶,皇家的车队刚刚攀上雨水连续冲刷数日的山道便遇到了麻烦。皇帝的御辇煊赫隆重,打滑的车轮登时陷入山道泥泞之中,令整部御辇都动弹不得。

 

这是大大的不吉。

 

萧庭生指挥兵士们去帮着抬起御辇。文武官员们退散到一旁等候。他们绣着精致花纹的袍角被山道飞溅的淤泥打湿,只好在心中叫苦不迭。皇帝无法安然坐在车辇中等着它被抬起,自己掀了帘子走下御辇,高公公赶紧让宫人跟上去打伞。原本骑在马上的蔺晨也翻身下马,同皇帝钻到一柄伞下,众人见了也不敢言语。

 

安兹达似乎也因为这番动静被惊动了,扶着石清的手下了车辇。

 

萧景琰安抚他道:“国师稍安勿躁,片刻便能启程。”

 

安兹达行了礼,抬头望一眼这令人忧愁的天气,道:“这雨下得真好。”

 

蔺晨插嘴问了一句:“好在哪里?”

 

安兹达道:“北燕不常下雨,雨总是下得又猛又烈。一到刮风下雨,所有人都担心自家的毡房会不会被吹倒。金陵的雨下得好看,不用担心它把房子砸倒。”

 

蔺晨道:“可是这雨把定盟的祭坛给冲垮了,昨日方才修好。”

 

他如此泰然自若将这妖祥说出,身边听到的都打了个哆嗦。

 

安兹达好像全然不以为意,笑道:“不过是上天给大梁和北燕的小小考验罢了。”他转过来看向萧景琰,“陛下,您说对吗?”

 

萧景琰尚未来得及回答,正在卯力抬起御辇的人群里传出一声尖利惨叫。

 

一支短箭狠狠贯穿了士兵的头颅,令他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跌落在泥浆之中。

 

方被稍稍抬离水坑的车辇再度陷回泥泞之中,飞溅的泥水里夹带无数密集短箭直扑萧景琰面门而来。

 

萧庭生拔剑大喊:“保护陛下!”

 

兵士们迅速合围,将萧景琰数人包围在内。这是有预谋的刺杀,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不妙的阴翳。

 

漫天箭雨从山道两旁荒漫丛生的草丛中倾泻而出,一时竟不知这狭窄山道上设有多少埋伏。

 

此番是定盟祭典,护卫的兵士是从内院金吾卫中调出,手持的大多是充作礼器的斧钺,只少数持有盾牌刀枪。这般箭雨攻势极其猛烈,直如黑云压城,片刻间便将外围数十军士尽数射死。

 

萧庭生急挽枪花,劈开几波箭雨,双腿一夹马腹,蹂身从地上抄起盾牌,一面横枪一面持盾挡在最外围,厉声道:“再行合围,保护陛下!”

 

耳畔却有风声掠过,有一人影几下纵跃从他眼前蹿出。那人一把拉住白马缰绳,挥剑如雨,剑气过处短箭纷纷应声而落。

 

萧庭生急道:“飞流哥哥,保护我父皇!”

 

飞流持剑一笑:“蔺晨保护你父皇。我来保护你。”

 

反手间再度斩落数支短箭。

 

登时窄窄山道上人沸马嘶喧腾不已。山道本就狭长,护卫前后难以相顾,纵使能够合围也如同被缚住了手脚,只能在凌厉箭雨中以血肉之躯充当挡箭牌。

 

一班未尝见过血腥文武大臣更是纷乱,仿佛陡然被扔进修罗炼狱一般,惶惶不知如何是好。避无可避,退无可退,高冠玉带扔了一路,只顾和护卫们搅成一团,乱纷纷似水入油锅,灰扑扑全在泥浆里打滚。

 

眼见众相纷乱,萧景琰擎剑在手,对满山榛莽沉声道:“大梁皇帝在此,何人藏头露尾。”

 

一支短箭疾似流星贴着萧景琰耳边呼啸而过,锵然钉入他背后车壁。箭尾白羽犹自震颤不已。

 

萧景琰冠冕上的玉带飘飘落入泥潭之中,他连眼睛也未曾闭上一闭。

 

蔺晨上前半步护住萧景琰,缓缓道:“小心了。”

 

白衣之下长剑出鞘,带出一泓波光。

 

那箭雨里忽然亮起一点金光。那金光闪动极快,眨眼间收割走萧庭生身边一个鲜活头颅。鲜血喷涌不绝,萧庭生忽觉脸上一热。

 

飞流便在此刻出手。雪亮剑光割开雨幕,直追那点金光而去。这一剑极迅速极轻灵,如雪雾般缠住了金光。

 

萧庭生这才看清,金光之后连缀一条细长锁链,大约是性质奇特的夺命锁之类武器。不知锁链是何人操纵,竟然如此奇诡迅疾,能和飞流以轻灵迅捷见长的剑招平分秋色。

 

他凝气敛神横枪在手,左掌一赞枪身,长枪如紫电蛟龙呼啸而出,直扑锁链而去。

 

枪势雄浑,如风雨弥天。

 

这正是数日前飞流指点他的那一招“风雨如磐”。即便如今只能使出五分威力,他这拼尽全力的一击还是遏住了金光攻势。

 

飞流心领神会,足尖再点趁势追击。剑锋迅斩而过,金光轰然暴涨。

 

细如牛毛的暗针从光芒大盛处四射而出。周遭来不及躲闪的护卫纷纷狂呼倒地。

 

飞流暗道不好,急忙运剑相抵,脚下疾步后撤。

 

“庭生小心!”

 

他再催内劲格开暗针,电光火石刹那回头一瞥。

 

萧庭生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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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感觉下章就可以完结了。

庭生卒。飞流卒。景琰卒。蔺晨卒。

糖葫芦,亦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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