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b:_星岛消波块_

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楼诚】夜传灯

※昨天又被糖糊了一脸

※是的我就是个拿唱词充数的无良作者

※走近科学带您探索大哥唱曲背后的故事


“回来了?”明楼斜倚在床上,此时摘下眼镜,放了书本,把台灯调亮一些。

 

“嗯,回来了。”阿诚轻手轻脚走到床头,暖黄灯光照着,鼻尖下小小一块阴影。

 

明楼坐起来,见他大衣肩头粘着些未消的雪粒,伸手替他拂了,问他:“外面还在下雪?”

 

阿诚点头。他一路踩着绵绵大雪回来,身上还带凉意,猛被屋内热气一激,衣领肩头都有濡湿。明楼叫他赶紧把衣服脱了,阿诚不肯,说等一歇就回去了,徒增些麻烦。

 

明楼说:“谁让你等一歇就回去了?我要听你仔细汇报本次事件经过。来,坐进来。”他往眠床一侧让了让,掀起被子请君入瓮。

 

阿诚故意板起脸:“明长官你这是滥用职权,以权谋私啊。”话虽这么说,手上却解起了扣子,长大衣挂到衣帽架上,脱掉鞋子摆好,阿诚躺到床上。明楼大被一抖把人盖住。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谋你的私就是谋我的私,这叫什么谋私啊?”阿诚懒得和他分辨,明楼伸出手臂圈住他,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阿诚十指如冰,明楼慢慢搓捻,替他捂热。

 

明楼问:“怎么花了这许多功夫?”

 

阿诚挪了挪位置,和明楼骈头并肩靠在一处,解释说:“在张啸林那里费了点力气,他一定要亲自来见大哥,我给堵住了。”

 

明楼嗯了一声,又问:“那他要你清理的人呢?”

 

阿诚说:“做掉了,没有动用身份。我让他下次这种事情找自己门徒去做,别拿我当枪使。”

 

明楼一笑:“真这么不给他面子?你比汪精卫厉害多了。”

 

阿诚轻哼:“谁让他叫我大年初一干这种晦气事体。”

 

明楼逗他:“不错,长脾气了。”

 

阿诚不响,悄悄拿脚趾头搔刮了一下明楼脚掌。明楼没有防备他突然点火,倒吸一口凉气:“你小子——”他把人往怀里一揽,狠狠揉了一通头发。

 

“大哥饶命,我不敢了。”阿诚从他怀里探出头求饶,一双黑眼睛满盛笑意,额发凌乱披在眉睫上,看上去倒小了几岁,像是那个初长成的青年隔了岁月悠悠望过来。

 

明楼愣了愣神,手臂松开。

 

阿诚见他神色有异,悄声问:“大哥怎么了?”他怕是自己闹过头,立马把手脚收回来。

 

明楼说:“没事,你乖乖躺着。”阿诚察言观色惯了,自己一举一动落在他眼里都是清水沦涟,非得给解读出千百种意思不可。他也想叫阿诚活得轻松一点,我对你百般好你就拿去,哪用得着一样一样还回来?

 

阿诚躺回明楼臂弯里,明楼理了理他的头发,说:“也许我不该总叫你出去做这种事情。”

 

阿诚闻声一震,这话听在他耳朵里不啻最严厉的斥责。他翻了个身,面对明楼,声音微颤:“大哥怎么说这种话?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明楼知道他又想多了,低声一叹:“你做得好极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诚却较真:“大哥以后可不准说这种话了。我做这种事情是为了大哥,也是为了自己,更为了……”他停了一瞬,才接下去说,“许许多多别的人。”

 

明楼点了点头,将他搂得更紧。他对阿诚口中“许许多多别的人”是谁心知肚明。那些人都留在了旧年里,留在了地母黑暗的怀抱里,再看不见新一年的太阳了。他们死在局势最晦暗不明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死是不是能换回神州大地一缕光明。闭眼的时候也不能安心。死犹有憾,痛何如哉。

 

明楼时常会想象自己的死。

 

从他把手放在《共产主义宣言》上宣誓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寿终正寝的可能了。他只是好奇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告别这个他爱之深痛之切的世界。是被角落里射出的子弹打中心脏,还是在敌人的断头台上掉了脑袋,或者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化烟化灰无处寻了。他想象的时候总是十分平静,他最不缺的就是“殒身不恤”的勇气。

 

可他从来不敢想象阿诚的死,虽然潜伏在命运里的狂狮时常在他耳边怒吼,他也只能逃开充耳不闻。但凡脑子里产生一丝类似的念头,他就花十倍百倍的意志力抹去它。

 

不,他不会死的,我用生命起誓过要保护他。就算我在水里没顶,也一定要把他推到岸上。

 

窗外寒风烈号,风雪弥天。阿诚见他默然不语,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明楼跟着他坐起来,说:“再呆一歇吧。”阿诚就靠在床头上,两人在被子下牵着手,共看一盏孤灯照在锦被上。

 

隔了一晌,阿诚说:“大哥唱个戏来听吧。”

 

明楼在他手心里刮了刮:“你也学明台胡闹。”

 

阿诚说:“好久没听大哥唱了,昨夜里唱了一回,现在把我戏瘾勾出来了。”

 

明楼低笑:“你呀你呀。那就唱段程老板的《锁麟囊》如何?”

 

阿诚也笑:“但凭明老板喜欢。可惜小生这厢不能鼓琴伺候了。”

 

满室昏然,明楼低声哼戏。明父在世时极爱听戏,瘾头上来也会粉墨登场票上一票,明楼耳濡目染,几曲皮黄倒唱得比乃父更胜一筹。明父盼他唱唱戏也能抒情娱己,丝毫不加申饬,反而搜罗了许多名家唱片供他鉴赏。明楼去法国留学,专门有一箱行李装的就是这许多唱片。

 

就听得他在唱:“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此时却又明白了, 世上何尝尽富豪。 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哭嚎啕 ……”

 

阿诚静静听着,也不言语,一曲唱罢鼓了鼓掌。明楼清清喉咙说:“多日不练,到底生疏了。”阿诚说:“好一段春秋亭外。刚才说错了,不该让大哥大年初一唱这个,不吉利。”

 

明楼被他逗笑:“有什么不吉利。咱们家里可没这么多忌讳。倒是明台那小子,点什么苏武牧羊,其心可诛。”

 

阿诚替明台说话:“他这不是小孩子心性嘛。”

 

明楼正色道:“我不是气他为难我,我是气他好不容易一家团圆,他还时时处处想着试探我,他要是敢点《李陵碑》,我说不定真要打断他的腿。”

 

阿诚一笑:“你可舍不得。”

 

明楼看他一眼,说:“就你最知道。”顿了一顿又说,“不过《李陵碑》确是一出好戏不错。好歹杨老令公还有个苏隐士成全英名。”

 

我却怕是到死都只能背负卖国求荣之名了。李陵何辜,我亦不得免。

 

阿诚知道他这是自伤其身了。明楼这样强悍无匹,也只在自己面前偶尔流露一丝脆弱。

 

他说:“大哥放心,不管大哥干什么,阿诚都一直跟着你。”

 

明楼笑:“是,阿诚就是我明楼的苏隐士。”

 

阿诚摇了摇头,双眼灼灼望定明楼,说:“我不是苏隐士。大哥想什么阿诚也知道。万一真到了那一天……我就陪你一同撞死在李陵碑下。”

 

明楼截断了他的话头:“胡说八道。”

 

阿诚握住他的手,说:“大哥还记得当初是怎么教导我的吗?你说卫霍诚然英美,立下不世之功,但太史公忍辱奋发,幽于粪土而不辞,著书立说传之后人,亦顶天立地大英雄也。我记得牢,大哥自己忘了吗?”

 

明楼不响。阿诚眼睛锃亮。明楼把他揽在肩头,很久很久之后才出声:“我当然记得。”

 

他一字一句说:“矢志不忘。”

 

他想起在巴黎的那个夜晚。春寒料峭。他站在窗子边等。等阿诚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归来。街对面是一座教堂,望下去一条石板小路,有几顶雨伞飘过去。夜越来越深,教堂钟声撞响十二下,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走在路灯下。他忙返身下楼去接应。

 

门廊里黑漆漆不见光。他被什么东西一绊,阒静里传来一句:“大哥。”阿诚就靠在楼梯扶手边,黑暗里两点星芒闪动。他长出了一口气,说上楼吧。阿诚说:大哥,我走不动了。

 

他把人背回房间,才看清他身上斑斑都是血迹,把驼色大衣染成黑色。明楼急着去拿药箱,阿诚拉住他:“没事,不是我的。都是……别人的。”

 

他把阿诚的大衣剥下来扔到一旁,打了水来帮他擦脸。阿诚把手伸进脸盆里,一个劲揉搓,一盆水尽数染红。

 

“洗不干净啊,大哥,再打一盆吧。”阿诚喃喃。

 

明楼用毛巾擦干他的手,他的指缝甲盖里俱是血迹,触目惊心。明楼握住他打颤的手说:“不要紧,是指甲太长了。大哥帮你剪掉。”

 

明楼拉了凳子坐在阿诚对面,膝盖碰着膝盖。阿诚的手指细长,食指和中指生着薄薄一层茧。他一句话也没说,任明楼帮他修剪指甲。残甲一片片落在雪白手帕上,像一弯弯血色的月亮。

 

阿诚问他:“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明楼摇摇头:“不,你很了不起。大哥可以放心了。”

 

阿诚低下头去。明楼以为他哭了,可他却最终抬起头,露出了个难看的微笑。

 

“大哥要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一点都不害怕。”

 

阿诚掀开被子,开始穿鞋。明楼看着他的背影,已经是个头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青年了。在巴黎的时候他的肩背都还单薄,明楼让人给他每件大衣里都加了垫肩,还惹得他生了闷气。

 

阿诚说:“大哥,我走了。晚安。”

 

明楼说:“晚安,早点休息。”

 

阿诚走到门口又被明楼叫住。“下次,找个有空的时候好好唱一曲吧。”他回头一望,明楼罩在暖黄光晕里,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他说:“行啊,大哥想练什么?”

 

明楼说:“就练《单刀会》。”

 

阿诚笑了,说:“好。一定奉陪。”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

 

——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灯光熄灭。明楼探手去摸刚才阿诚躺的地方,犹有余温。

 

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

 

迟迟钟鼓。

 

耿耿此心。


评论 ( 91 )
热度 ( 4020 )
  1. 共8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美人赠我糖葫芦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