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b:_星岛消波块_

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瀚冰】夏夜晚风

我爱500老师。一切纯属虚构。



盛夏到达顶点,热得人不知所措。摄影棚里闷热如蒸笼,大功率通风扇摇头晃脑,只能送出一点可怜的微风,逼得现场的工作人员顾不得体面,抓起手边一切能扇风的东西一通狂扇。

助理不停拿纸巾给季肖冰擦汗。他的单人照已经拍完,本可以先去有空调的小房间里休息,等待接受采访,他却坚持要在棚里等高瀚宇的单人部分结束。化妆师给他匆匆补了下妆,季肖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渐渐浓艳,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又不好意思开口让别人擦掉重画。

他太久没有拍过照片了,连手脚都忘记该怎么摆。拍双人照的时候,摄影师让他们靠得更紧密些。高瀚宇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耳边笑:“大爷,别紧张,放松点,随随便便散发点魅力就行了。”他被这句话逗得有点脸红,偷偷瞟高瀚宇一眼,对方却已经转开脸,噙着一点微笑直视镜头,把手臂轻车熟路地搭在他肩膀上,游刃有余到招人恨的程度。

 

季肖冰需要时间来适应着一切。适应接踵而来的工作邀约,适应越来越满的行程安排,适应一遍遍回答那些大同小异的问题,适应头发上新染的带红调的棕,适应对心里隐秘的悸动视而不见。

他在手机上回了几条信息,再抬头的时候恰好望见高瀚宇朝他这边看过来。他以为是错觉,高瀚宇却明明白白冲他笑了,身上那股酷劲儿散去,吐了下舌头,跟摄影师告罪:“抱歉抱歉,我严肃点儿哈。”

别一惊一乍,表现得自然点。季肖冰深吸了一口气,索性放下手机,抱着双臂看高瀚宇拍照。一年多不见,高瀚宇的身材练得比之前更好,肌肉漂亮匀称又不夸张,看来健身房没白泡。头发剪短了,刘海吹起来,露出高爽饱满的额头。之前高瀚宇让他放心去看剧,弹幕里不少吐槽白羽瞳“铁刘海”造型的,他还拿助理的号发了一条回击:“我觉得小白这个发型挺好看的。”

 

他是真心认为好看的,对天发誓不是滤镜。

高瀚宇在片场还开玩笑:“我这个反重力刘海,拿大顶都不带散的。”说完真的单手撑地表演了一下倒立,落地以后刘海果然纹丝不乱,逗得几个姑娘捧腹大笑。

学过咏春的范玮手痒要跟他切磋:“来来来,跟我试试推手”。

高瀚宇吃过范玮扮猪吃老虎的亏,找季肖冰打掩护:“谁要跟你推手?我要跟我猫儿牵手。”

嬉皮笑脸来拉季肖冰的手,季肖冰嫌弃他:“滚,你这手还没洗呢!”

“这好办,我昨天逛超市刚买了好多免洗洗手液呢。”高瀚宇拖长了声音喊自己助理,“上滴露——”

季肖冰噗嗤笑出声:“神经病啊你!”

 

凭心而论,他和高瀚宇谁都不觉得这戏能有什么水花。即便有过期待,漫长的等待和重重波折也把仅剩的耐心消磨殆尽。能播出已经是意外之喜,有机会在简历里再添一笔履历算是不错的结果,拍完之后不见天日的戏数都数不过来。

开播之后很久,他都没有勇气点开完整的剧集,偶尔刷到关于剧集的评价也是负面为主,铺天盖地都是骂声。他已经成熟到能够独自消化这种全力以赴却不被认可的心情,却还是无法直面那些莫名溢出的恶意。八月初就要进组,新角色温柔舒朗,他希望至少把包容平和的心态保持到那个时候。

高瀚宇在这方面比他心大。借着宣传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逐渐找回了熟络的感觉。高瀚宇让他放心大胆地去看剧,好歹辛苦一场,客观来说出来的效果还不错,大不了把弹幕关掉。

“骂就骂呗,我从小被骂到大,皮实。”高瀚宇发来一个狗头表情,“要是挨骂能收钱,我现在也走上人生巅峰了。”

弹幕里骂什么的都有,骂剧情没有逻辑的,骂服化道不走心的,更多的是骂男主,从长相到演技,每根头发丝都能挑出毛病来。跟这些恶意满满的弹幕比起来,评分网站上刻薄的短评都变得中肯起来,简直客气得不行。

那个晚上,他逼着自己别关弹幕,把前五集认认真真刷了一遍,一颗心反而笃定下来。别人怎么说他管不了,他觉得这剧能看,不算对不起观众。不丢人。

关掉剧集,躺在床上,他又一次失眠。光是想象高瀚宇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忍受那些弹幕的,他就觉得自己安然入眠是种罪过。无论付出多少努力,总有不爱你的认定你是哗众取宠。不幸的是,另外那些人被爱的天赋满点,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就受眷顾青睐。

得明白不讲道理的偏爱和客观的认可是两回事,谁做演员都得过这个坎儿。

可他还是想对高瀚宇说句好,用这句好把那些心照不宣都给遮起来。刻意的疏远被伪装得如此自然,自然到他自己都忘了,当初是用怎样决绝的姿态在心里按下“OFF”键。

“演得不错啊,白Sir。”他发了条消息过去,怕进一步的交谈拎出往事抖灰扬尘,又欲盖弥彰地开启飞行模式,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月光淡淡,透过窗帘照进来。大象在寂静的房间里席地而坐,我们都要学会若无其事。

 

拍摄工作全部收尾,众人谢天谢地,赶紧转战空调间。高瀚宇边脱外套边朝他走过来,胡噜了一把头发,仔细看脸上也沁出了不少汗珠。工作人员点了星巴克的外卖,两人不约而同选了冰美式。助理拿来一沓照片让两人签名,高瀚宇咬着吸管想了半天,把脑袋凑过来问季肖冰:“唉,我那‘瀚’字咋写来着?”

“让你起个这么复杂的艺名,”季肖冰到处找纸,没找着,高瀚宇直接把手掌递了过去,随口一问,“你是不是五行缺水?”

“我水瓶座的,缺什么水,我缺点你啊。”季肖冰握笔的手一抖,高瀚宇笑起来,“你名字也带水啊,你缺不缺水?”

“你猜对了,我还真缺。”季肖冰一笔一划写完“瀚”字,才发现高瀚宇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压根看不出有把这字写明白的必要。

好像小小的恶作剧得逞,高瀚宇笑嘻嘻收回了手,继续签照片。

 

完成口碑的逆转不过短短几周之间。粉丝们的热情像夏天突如其来的热浪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好多次季肖冰看留言和私信都觉得不好意思,跟高瀚宇发信息:“我快给夸得找不着北了。”高瀚宇回他:“行吧,那我加把劲儿锦上添花,直接让你迷失方向得了。”

季肖冰尚未习惯被鲜花和掌声包围,那些爱来的时候像是白捡的,走的时候也不过是轻轻一阵风。可他确实感到了真切的高兴,生出或许能有什么更深层的东西被留下的期待。他在这些抽象的喜爱旁坐下,脚步轻轻,不敢惊动,如同守着一堆因为一句咒语就会烟消云散的宝藏。

 

高瀚宇的心态要简单多了:“人家喜欢你的时候多开心点,人家不喜欢你了就不喜欢呗,难不成还上赶着求人喜欢啊。”离进组还有一段时间,有足够的时间让他跟粉丝评论互怼,再三不五时空降个粉丝群。那段时间他活跃得不像话,管谁说他尾巴翘到天上去呢,他就是要痛痛快快地高兴这么一场。

不是不能理解季肖冰的克制和谨慎。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了十年,怎么可能看不清这圈子有多爱跟红顶白,爬高踩低?柿子要捡软的捏,人要挑老实的欺负,咬碎牙齿和血吞,伸手不打笑脸人。怪不得那些女明星们纵使腰缠万贯,也要铆足了劲儿嫁豪门,这个圈子里的人普遍没有安全感,谁不曾对着镜子恶狠狠发过誓:我特么再也不受这份儿罪了。

季肖冰把演戏真当一份职业,想的是与世无争,简单纯粹。高瀚宇愿意成全他,于是退回安全线外。他们默契地当那两个月里什么都没发生,时间总是可以按部就班前进,冲刷掉所有妄想的碎屑。季肖冰可以坦坦荡荡地说他只想做个演员,而他不行。他踌躇满志,他得陇望蜀,他想得到的东西和不想失去的一样多。

季肖冰疑惑他是怎么能坚持健身的,他逗季肖冰:“唉,你不知道,我都胖怕了!我一不去健身,立马就反弹。上次在外地拍了好几个月的戏,没时间锻炼,回家我那体脂称居然要我重新连接,还问我你是本人吗?气得我立刻把体脂称送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上没停过,一直把餐盒里的肉挑到季肖冰碗里:“你那么瘦,赶紧多吃点。”

“够了够了,”季肖冰护住自己的碗,“你这是要把我喂胖,居心叵测啊。”

高瀚宇笑起来:“没错,这样第二季的时候大家就会吐槽展博士怎么胖了,我还能少挨点骂。”

“你放心,他们肯定还会吐槽白Sir,怎么也不管管展博士的饭量。”季肖冰拧开了一瓶可乐,滋儿滋儿冒泡,高瀚宇痛心疾首:“怎么还有可乐的!过分了啊!”

 

从小高瀚宇被外婆带大,养成了个安稳的小胖墩。不知道为什么,他小时候最深的感觉就是饥饿。家里条件不差,在吃这方面从不亏待他,但他总是没有餍足的感觉,时刻关注着家里装糖果和点心的四方铁皮盒子,哪怕是蛔虫糖都要想法子掏出来尝一尝。妈妈带他去串门,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随便要别人家给的零食,妈妈允许了你再拿。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大人无聊的谈话里滑下沙发,悄悄摸到人家的厨房。等大人来找的时候,他已经把人家中午剩下的一大盘炒年糕全吃完了。人家一笑带过,妈妈尴尬地拉他回家。他挨了半天训,一张嘴,都以为他要哭,他却吚哩哇啦吐了一地,小脸腾一下全红了。爸爸扛着他摁在自行车后座上,匆匆忙忙往医院跑。正午的街道阳光猛烈,他吚吚呜呜说不清楚话,爸爸停下自行车仔细听了听,才明白他说的是:“爸,我想吃棒冰。”

从此家里人开始严格控制他的饮食,不准他放任自流地胖下去。外婆瞧着心疼,悄悄塞零花钱,让他上学校小卖部买点好吃的。他因为胖,成为了班级里那些过早发育的男生欺负的对象。小孩子的善恶没什么道理好讲,能为你被抢走的零食挺身而出的人没准下次就成了抢走你零食的小霸王。他终于下定决心减肥,不是因为厌倦了这种幼稚的霸凌,而是他终于找到了兴趣所在。

那是小学毕业的文艺汇演,班里原本要准备一个合唱节目,却因为家长对班主任定的高价演出服有意见,闹得不欢而散。邻近演出,班主任在班里抓壮丁,他怯生生举起手,鼓足勇气对严肃的女老师说:“老师,我想唱歌。”班主任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行吧,就你了。”

那首歌他偷偷练习了很久,走在放学路上唱,赶作业的时候唱,捂在被窝里也唱。为了把自己塞进演出服里,他郑重其事地饿了自己好多天。站在台上那一刻,他突然有种平静的感觉,上帝一个手势,音乐如波涛袭来。后来有一次,粉丝送了他一本《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他对鸡汤书一向不感兴趣,甭管低级高级,他看到带字儿的就头疼。还好书不厚,他随手翻了翻,两个字跳进他脑海——“天命”。就像诗人等待独一无二的诗篇,警察等待属于他的大案,他等待的,是那一束舞台灯光,闪亮到足以照彻这惊鸿一瞥的人生。

 

有时玩笑里藏着真心:如果能重返舞台,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经纪人和亲友都劝他冷静,现在行业不景气,能端好演员这口饭碗就不错了,参加个综艺过过瘾没什么,真要抛开一切从头再来,那先把脑袋里进的水倒干净。他打个哈哈:“我还不够冷静啊,我都是世界上最cool的男孩了好吧。”前队友吐槽他:“那是coolest啦文盲!”如果这么全年无休连轴转地拍戏还不算冷静的话,那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冲动的魔鬼。再说他并不讨厌演戏,没准他在演戏上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天赋。

他也用玩笑的方式对季肖冰说过这话,那是他们第二次一起拍杂志的时候。在等待布景的过程中他们百无聊赖,高瀚宇哼了几句歌之后忽然说:“你觉得我重新去当个歌手怎么样?”季肖冰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点了下头:“如果觉得非做不可,那就去做。”

“哈哈,开玩笑的啦。都撞一回南墙了,我又不是铁头功,再撞一次我傻嘛。”高瀚宇咳嗽了一声,不太适应季肖冰那么严肃的表情。季肖冰这个人吧,有时候还挺腹黑的,骗人也一定表现得态度诚恳,让人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季肖冰没有跟他开玩笑:“如果真的想做,那就加油,我信你。”停了一停,又冲他笑,“不过你当演员也挺好的,我还想什么时候能再跟你合作一次,不是第二季也行。你不当演员的话,我会觉得很可惜。”

 

随后的拍摄中,季肖冰明显感觉到高瀚宇看向他的目光很灼热,几乎令他无法回望。他一直很希望能学到高瀚宇一秒入戏的技能,但他是个不掺水的体验派,情绪需要累积才能到位,面对这种骤然迸发的热度总会显得支绌。摄影师宣布收工的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小腿在抽搐。

助理带他先上了保姆车,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摇摇头,喝了口水,闭着眼睛假寐。他或许说了蠢话,做了蠢事,但他顾不得了。他想老师以前真没说错,梦想不应当被自嘲和自贬消解掉,哪怕你觉得自己是高墙下的鸡蛋,也得撑住了死磕——粉身碎骨浑不怕。他不算胸怀大志的人,但他知道高瀚宇有要实现的东西,否则一个人能只为混口饭吃就拼到那种程度吗?他一方面歆羡高瀚宇的野望和热情,好像他也能从中获得一点坚定的东西;另一方面又无法自私到依靠煽动别人走那条布满荆棘的道路来圆满自己。

他理不清自己的思绪,等闲平地起波澜,人心方寸之地,却数不清有多少惊涛骇浪。他从来不是任性的人,却希望高瀚宇能任性,想他底气十足,想他骄蛮跋扈,想他万事如意。

车门被拉开一条缝,高瀚宇趴在门框上,面露担忧:“还好吗?不舒服?”他笑了一下,意识到车窗上的自己面色惨淡。高瀚宇钻进车子,锁上车门,手伸出来又缩了回去,关切地问:“要不要帮你叫助理过来?”

“不用。”季肖冰咕嘟咕嘟灌了半瓶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神色正常,“她最近谈恋爱呢,我尽量给她多留点时间,可不敢棒打鸳鸯。”

高瀚宇看他脸色没那么差了,放松下来:“巧了,我工作室里有一小姑娘也谈恋爱呢,跟她一高中同学。最近老跟我这儿散播歪理邪说,说什么如果你超过了二十五岁,那你多半已经见过将来跟你相伴一生的人了。”

季肖冰笑笑:“听着还挺有道理。”

高瀚宇脱口而出:“有个鬼道理!我二十五岁以前还是个拽得上天的小屁孩呢,就算碰见合适的人还不把人家吓跑了,谁愿意跟着我啊。”

“你说得也没错,三十岁以后我才觉得我稍微会做人一点了。”季肖冰想了想,“这么说我运气挺好的,碰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成熟了。”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高瀚宇先可疑地脸红了,嘿嘿笑了一声:“你这话说的,要跟我共度余生似的。”

季肖冰踢他一脚:“整天想什么呢?”他摸了摸口袋,忘记带烟。他问高瀚宇要,高瀚宇眨了眨眼睛:“我戒了。”

季肖冰露出怀疑的目光。高瀚宇投降,从内袋里摸出仅存的一根,给自己辩解:“我真不是要抽,我就是放着提提神,你听过沙漠里苹果的故事没有,这烟就是我的苹果。”

“我也戒烟呢。昨天两支,今天一支,明天我就功德圆满了。”季肖冰摇下车窗,点起烟。MildSeven,滋味清淡,后劲温和,看来真是下定决心要戒。真羡慕,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你要是再坚持得就一些,没准我就骗不了自己的心了。

看高瀚宇眼巴巴的,季肖冰于心不忍:“你别当我抽烟,当我在啃苹果。”高瀚宇凑过来,嗅着季肖冰的下巴。他的鼻息炽热,直愣愣扑过来,季肖冰的手一抖,烟灰落在手背上,烫得他心里一酸。

“你是在啃苹果,”高瀚宇深吸了口气,搞得二手烟比正经抽起来还带劲儿,“可你啃的是我的金苹果,这样吧,你答应我件事儿,这烟我就不往回要了。”

“什么事?”季肖冰把夹着的手伸出窗外,高瀚宇几乎是压在他身上,他看见那张散发着健康光泽的脸上藏着一枚小小的黑痣。“得我力所能及的啊,不许敲竹杠。”

“必须能及。”高瀚宇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我新买了台机车,你有空来帮我试试。”

“你怎么知道我玩过机车?”季肖冰不记得自己有跟他透露过。

高瀚宇笑得高深莫测:“许你挖我黑历史,不许我挖你的啊?”他起身往旁边一让,拉开车门,像是怕季肖冰反悔,又回头叮嘱了一句:“我当你答应了,不许不来。”

季肖冰还没来得及说多一句话,车门已经关上了。他夹烟的手指一疼,才发现这烟都浪费了。烟头掉在窗外,他正准备开门去捡起来,才发现几步开外有个背书包的小男孩拧着眉头看他,季肖冰不明所以,小男孩严肃地走过来,拾起烟头交还给季肖冰:“吸烟有害健康啊,叔叔。”说完快跑了几步,和马路边上正在等他的几个男孩子会合。

季肖冰捏着烟头,忽然笑了。烟味渐渐消失,他心头的一跳一跳也慢慢平息。到处是澎湃的光明,清风吹拂着他的胸膛。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说,以后别长成我这样戒不了烟的大人。

别学叔叔,叔叔要犯错误了。

 

夏日午夜,五环外的高架基本没车,骑摩托再适合不过。高瀚宇斜挎在机车上,把头盔扔给季肖冰:“上来吗?”

这是一次危险的邀约,任何一个脑子清楚的成年人都不该答应。也许是最后一代BMW大小眼S1000RR 激起的情怀,季肖冰握住了那顶头盔。两秒钟从0加速到100,重力失效,灵魂轻盈,白鸟震动翅膀击穿心脏。脑内啡和肾上腺素主宰身体,世界轰鸣,心跳如鼓。

速度消失的那一瞬间,他口干舌燥,无法言语。极致的速度可以追赶时间,伸出手去恍然间碰到曾经那个自己。

 

二十出头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世界不够酷的真相,那时他眉眼凌厉,身怀薄刃,大概有人爱他,他却打定主意不去爱人。他无暇关心“名”和“利”之间的纠缠,除了上课,终日在小剧场里消磨时间,导致很多同学对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最钦佩的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独立演员,甚至暗自羡慕那些痛苦发狂的灵魂。在舞台上,那样的癫狂总能掀起暴雨,慷慨地洒落在所有观众身上。他的生活算得上幸福,成长中没有受过创伤,他痛恨自己心灵的安稳,这意味着他永远无法具备犹如神魔的表现力。那段时间像是发了疯,他有意让自己浸入孤独和痛苦,却反复被自己的浅薄所折磨。剧院的老师不准他再陷下去,逼他去谈个恋爱再回来:“表演需要你诚实,不是让你矫情。”

他浑浑噩噩回到宿舍。许久不见的舍友们正张罗着吃火锅,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台电视,鼓捣了一下居然真的能收到节目。老大的女朋友也来了,是个温柔的女孩儿,比他们都大几岁,微笑着削好苹果递给他。他愣住好久,才晓得要道声谢。

火锅热腾腾地支起来,电视里横竖只能收到几个频道。大家说让嫂子选,女孩儿笑得脸红,说:“那就看唱歌吧。”

调到了一档选秀节目,据说学院里也有人去参加。台上的少年打扮得很韩系,长长刘海遮住眼睛。介绍名字的环节他们错过了,反正也没人真的在意,只听到男孩子介绍自己来自浙江。他举起话筒的时候,火锅正好开了,老大把切好的牛肉片推进火锅,一屋子饿鬼蜂拥而上,僧多粥少,都盯着肉呢。女孩儿周到地招呼他:“你也吃呀,苹果先放着吧。”

他不太擅长应付女生的好意,猛啃了一阵苹果,总算消灭干净。所有人都看着他笑。老大勺子一挥,把最多的那份肉片滑到他面前的碗里:“你最瘦,你多吃,其他人反对无效啊!”

老三的筷子狡猾地伸过来,他护住那份宝贵的肉:“想抢没门儿!”

热气腾腾地升起来,模糊了电视屏幕。他偶尔抬起头,越过众人晃动的头顶看一眼电视,主持人正要求屏幕前的观众编辑短信来给心仪的选手投票。

“卧槽,热死了,我开个窗。”老四让他帮忙看着碗,别被老三这个禽兽给偷袭了,起身去推开窗门。

 

凉风吹在他脸上,机车载着他折返。夜雾散去之后,星空明朗,一颗星隐藏在无数颗星里,它们为彼此打着掩护。尽管如此,一切试图忽略的疑点,仍然落实成显而易见的证据。谁离开,谁留下,谁爱上了谁可他假装不。

他伸手揽住了男孩子的腰,男孩子呼吸一窒,一言不发。他只好用更深的拥抱确认这个无声的答案。他不能保证自己想清楚了,他只是不再怕去犯错误。

 

“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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